祠堂之上小小神龕微微晃動了幾下,一道白霧從神龕中緩緩升起,勾勒出一道人形。
陸傾蝶瞟了一眼牌位,更是恭敬了幾分。
“汝是陸家後人?”高亢空靈的聲音迴盪在這間諾大的祠堂。
“陸傾蝶見過開國大將軍。”
沒錯,祠堂之上飄蕩的魂魄乃是大燕開國大將軍陸常青。
也正是因為陸大將軍戰功赫赫,陸家才能守著這份爵位世代享受。
老爺子眼神微微眯著打量著陸傾蝶。
陸傾蝶不急,她感覺到老爺子的魂魄一出神龕,她的身心尤為舒暢。
“吾乃開國大將軍,後代竟成了道士?”
陸常青頓了頓:“還是一位女子。”
陸傾蝶謙卑:
“傾蝶不才,伏天觀乃大燕第一觀,未給祖宗丟臉。”
“好!好!好!”陸常青連誇三聲,聲音硬朗地宛如在世元帥。
“能將我這老頭子喚出來,想必你也有些門道,既是如此,喚我這老頭子出來所為何事?”
“確有一事相求。”
“既是我陸家後代,但說無妨。”
“傾蝶從小身子骨弱,後被陸家主母送去南州一家屠戶做女,恐是屠戶家中血腥太重,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
陸傾蝶還沒說完,祠堂之上的煙便緩緩呈黑色。
陸常青震怒,大喝一聲:“吾陸家子孫怎敢送人?此乃犯了陸家大忌!老夫今夜定當叫她好看!”
陸傾蝶只是闡釋事實,並無告狀之意,這倒是正合她的意,反正她也打算教訓教訓胡氏。
那張嘴,整天“庶出庶出”的叫喊,當真厭煩的很。
但陸傾蝶並未露出喜悅之色,反而一臉苦惱:“傾蝶是庶出,自家母親病逝,這才被胡夫人送了出去。”
“哼!庶出又如何?女子又如何!只要是陸家人!就當享受我陸家子孫的待遇!”
“當然!既是陸家人!也要守我陸家的規矩!如若不守規矩,就當滾出陸家!”
老爺子這股怒氣惹得陸傾蝶呼吸極為不順暢,輕咳幾聲。
陸常青才回過神來,煙也變回了一縷清白:
“難不成你的身體與老夫有關?”
“正是。”
“此話怎講?”
“您乃開國大將軍,更是陸家輝煌的開創者,如若您的神識能借我幾分,可保傾蝶身體無恙。”
陸常青的美髯很是好看,他撫著美髯:“無妨,借你便是。”
空中的人形忽的化作一縷縷白煙,包裹在陸傾蝶周身。
陸傾蝶席地而坐,嘴裡念著咒語。
只見那白煙從四面八方鑽入陸傾蝶的身體,消失不見。
陸傾蝶只覺身子無比舒暢,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的那種。
陸傾蝶緩緩睜開雙眸,對著那正中央的神龕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老祖宗厚待。”
“砰!”的一聲。
陸添逸站在門外揪著著陸遠山得長袖:“爹爹!爹爹!你瞧這女人根本沒有悔過之心!她不但不跪拜祖宗!甚至嘴裡還唸叨母親的壞話!”
陸遠山吹鬍子瞪眼得踏進祠堂,怒斥道:“為何不跪!”
陸傾蝶此時與剛才已是不同,身子沒有了病痛糾纏,甚至陸老爺子的神識令她筋骨更硬朗了幾分。
聲音也洪亮了,她銀鈴般的笑聲傳到了外面,惹得胡氏怒氣填胸:
“老爺!您瞧瞧這不孝女!當著祖宗的面也敢大不敬!”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陸遠山看著在祠堂狂笑的陸傾蝶,抬手便要打上去。
眼看著那厚重的巴掌就要落在她臉上的時候,一個身影擋在她身前,硬是接下了這一巴掌。
陸九年本就斷了腿,哪能承受的住一個大將軍的巴掌。
陸九年的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臉上更是紅腫。
“打得好!打得好!”陸添逸看戲般的躲在陸遠山身後鼓掌,得意地看著兩人。
陸傾蝶不傻,自然知道不能在祖宗面前大逆不道,打不得陸遠山。
難道還打不得這小東西嗎?
欺負她可以,欺負她的兄長不可以!
陸傾蝶提步扯過躲在陸遠山身後的陸添逸,一巴掌打在了陸添逸的臉上。
這打在陸添逸的臉上,疼在胡氏的心上。
胡氏捏著手帕指著陸傾蝶:“老爺!還有沒有天理了!她陸傾蝶犯錯!怎麼我們逸兒還要捱上一巴掌啊!”
“女兒家家不知羞!一回來便惹得府中烏煙瘴氣!”
“我看我明日便去殿前!讓聖上將這婚事再提前一月!”
“哦?爹爹您好大的威風哦,竟然還能使喚動陛下?”
“您讓陛下提前,陛下就提前?”
“這要是被人聽了去,還以為您是皇上呢。”
陸傾蝶嘴角勾起淡淡地微笑,像極了雪山之上的小狐狸。
明媚但不妖豔。
“你!”陸遠山被陸傾蝶這麼一噎,竟無言以對。
陸傾蝶繼續說道:
“這回來只顧著收拾這沒教養的小雜種了,倒是忘了問您了。”
“你說誰小雜種呢!”陸添逸氣急敗壞欲上前力爭。
陸傾蝶根本沒給他機會,只是抬了抬手,那小傢伙便捂著臉又躲到了胡氏身後。
還不忘罵一句:“你才是小雜種。”
陸傾蝶沒空理會,一步一步逼近陸遠山。
“您貴為大將軍,更享受著先祖創下的榮光。”
“敢問您,我那孃親是怎麼死的?”
此話一出,胡氏的眼神便瞟向別處,更是不敢再踏入祠堂,拉扯著陸添逸就是往外走。
陸傾蝶冷笑一聲:
“大哥的腿又是如何斷的?”
“外公又是如何下大獄的?”
陸傾蝶每每問一個問題,陸遠山便往後退一步。
這一問,便退了三步。
看著陸遠山心虛地模樣,陸傾蝶更是覺得可笑。
母親病逝那年,她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
去年聽聞外公下獄的訊息,心中便疑惑重重。
別說長安,就是南州百姓人人都知道宋伯公乃是為國為民的好官,是朝堂之上難得不參與任何黨派的忠臣。
就這一個忠臣,竟然背上了通敵的罪名被打下大牢!
今日回到府中,見到大哥!
心中疑惑便更深了幾分。
方才瞧見胡氏的反應,更是印證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也終於理解了為何這最後要渡的魂魄,是自己的孃親。
孃親的死必定還有內情!
陸遠山畢竟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立刻回過神來: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不要忘了讓你進將軍府是為了平定西涼之亂。”
“我若不從呢?”
“聖上的旨意你敢不從?”陸遠山威脅道。
陸傾蝶不是吃素的,伏天觀的香客各個都是這長安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想打探點兒訊息,簡直輕而易舉。
“若我沒猜錯,聖上的旨意是將你將軍府的小姐賜婚於西涼三皇子吧?”
“怎麼?難道你不是我將軍府二小姐嗎?”
“現在知道我是二小姐了?”
“若我沒猜錯,這府上,還有一位我未曾見上面的三小姐吧?”
陸添逸急了:“姐姐乃是將軍府大小姐!豈能居於你下面?”
胡氏連忙捂住了陸添逸這該死的小嘴。
陸傾蝶讚賞的點點頭:“瞧,承認了不是?”
“那既然有將軍府大小姐出面,想必也輪不到我這庶出的二小姐了吧。”
陸傾蝶刻意將庶出二字加重,笑的更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