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冬日裡顯得清脆,馬車裡的姑娘也輕輕咳嗽了幾聲。
入了冬的長安,比南州的風要刺骨幾分。
幾吸之間,馬車便停在了長安深處最繁華之處,將軍府外。
“二小姐,將軍府到了。”外面的小廝俯在簾子旁喚道。
陸傾蝶扶在門框上,跳下馬車。
長安的風大,吹得陸傾蝶兩頰泛紅,更顯蒼白。
將軍府外淒涼的很,竟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這個庶出二小姐。
想當年,陸傾蝶出生之際,將軍府裡裡外外都把她寶貝的寵著,雖是庶出,但是她母親的孃家人乃是當朝宰相宋伯公的千金,她的哥哥陸九年又是將軍府唯一的兒子。
奈何那當家主母生不出一星半點,庶出又如何?
只是陸傾蝶三歲那年,親生母親病故,將軍府主母胡氏便命下人將她賣給了南州的一戶屠夫做女兒。
南州何其遠?何其大?只要胡氏不鬆口,就算宋家想找也找不回來。
若不是西涼那邊要聯姻,她的好姨娘又怎會千里迢迢的把她“請”回來呢?
“這陸家也是蕭條了。”陸傾蝶淡淡勾起嘴角,這是她回家後的第一句話。
“砰!”大門忽然叫人從裡面踢開。
一個少年風風火火的從裡面出來,指著陸傾蝶的鼻子就是罵:
“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我陸家富著呢!”
少年身後有一女子顫顫巍巍地揪著少年的衣襟,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學著少年模樣指了指陸傾蝶,咿咿呀呀不知嘀咕了句什麼。
陸傾蝶不怒反笑:
“本姑娘還以為陸遠山斷子絕孫了呢。”
她看了看少年,又將目光落在了小女孩身上,緩緩道:“看來也是添了些人的。”
“一個庶出!好生的囂張!竟敢直呼爹爹名字!來人!”少年雙手叉在腰間。
兩名年輕力壯的小廝一個個提著門柱粗的棍子將陸傾蝶包圍。
“小少爺,有何吩咐?”
“家法伺候!”少年一聲令下。
“且慢!”馬車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陸傾蝶很是好奇,回頭望去。
“可是傾蝶?”男子瘸著腳慢悠悠地朝她走來。
抓著她的雙臂前前後後看了好幾圈:“當真是傾蝶?”
陸傾蝶將胳膊抽了出來,冷眼看向男子:“是又如何?”
“我是大哥啊!傾蝶,我是大哥啊!”陸九年堂堂七尺男兒,眼底竟泛起了淚光。
陸傾蝶身子微微一怔,又看了看陸九年那僵硬的雙腿:“大……大哥?”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陸九年。
離家時雖然只有三歲,但是當時的陸九年已有十二且身強力壯,陸遠山很是看中陸九年,從宮中請了人傳授陸九年武藝。
如今……怎會落得個殘疾?
“大哥……你這腿……”陸傾蝶的眉頭緊鎖。
陸九年長嘆一聲:“說來話長啊……”
說著眼神瞟向了攔在門前的少年。
少年依舊趾高氣昂。
看著陸傾蝶的眼光,陸添逸就來氣,家裡多了一個人,來和他爭寵!孃親說了!這將軍府以後可是他的!昨日聽聞爹爹孃親說要把早就死去的宋氏女兒接回來,他便警惕了起來,生怕這陸傾蝶和他搶家產!
“一個庶子!怎敢使喚我陸家僕人!”
“動手!”
陸傾蝶還沒等那群小廝動手,提步朝著陸添逸走去。
眾目睽睽之下,抬手扇在了陸添逸的臉上。
“啪”,多麼的清脆悅耳。
陸添逸難以置信地捂著小臉仰頭看著陸傾蝶,他身後的小女孩兒更是嚇得跑回了府中。
“你個庶出……”還沒說完。
陸傾蝶抬手又是一巴掌,落在了另外半張臉上。
“啪”,多麼的動聽。
“你!”陸添逸雙手捂著兩邊的臉蛋,話硬是了回去。
氣急敗壞地跺著地,指著身後的小廝:“你們還不快把這個女人給我拖出去杖責二十!”
這女人來勢洶洶,倒是把這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廝震懾住了。
陸傾蝶收起之前明媚清冷的笑容,眼神冷冷地看向身後的小廝質問道:
“本姑娘的外公乃是當朝宰相宋伯公,你。”陸傾蝶看了看另外一個小廝。
“還有你,動我一根指頭試試。”
兩個小廝被怔的一愣一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一齊看向那捂著臉的小少爺。
陸添逸凶神惡煞地盯著陸傾蝶:“呵,宋伯公?早就是個下大獄的階下囚了!你要是想找你的好外公,就去那天牢去找吧,哈哈哈哈!”
陸傾蝶並不意外,這一點她遠在南州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訊息。
所有人都以為她回長安是為了皇上的那一道婚配的聖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回來是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不管是這將軍府,還是這長安。
陸傾蝶一步一步地朝著陸添逸走去。
陸添逸又怒又小心翼翼地盯著她,小步小步往後退。
一不小心,被身後的門欄絆到,仰身倒下。
這一幕剛巧就被趕來的陸遠山和胡氏瞧見了。
陸遠山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頤指氣使地指責她:
“你是當姐姐的!怎麼一回來就欺負弟弟?有你這麼當姐姐的嗎?”
陸添逸瞧見陸遠山就好像瞧見了靠山,哇哇大哭
“爹爹!陸傾蝶她推逸兒!”
胡氏老來得子,更是心疼這小兒子,抖肩膀提著手帕罵道:
“你和你那個娘一樣!蠻狠不講理!野蠻!難怪你娘早早就下了地獄!我看你呀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正好嫁到西域去改改你那野蠻的性子!”
胡氏如此詆譭孃親,陸遠山得眼中卻只有那惡人先告狀的陸添逸。
陸傾蝶耐著性子,握緊拳頭,語氣極其平淡
“好一個上樑不正下樑歪啊。”
說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饒有興趣地看著陸遠山。
陸遠山本就是個只會舞槍弄棒的粗人,更是聽不出陸傾蝶的話外音:
“罰你跪祠堂!跪倒你認錯為止!”
正合她意。
陸傾蝶十歲那年,養父養母雙雙離世,將她託付給了麒麟山的伏天道觀。
觀主一瞧她,便認定她是氣運之子,可觀陰陽,可探生死,可與神靈對話,亦可同魂靈交流。
只是在這十八之際,命中必有一劫,若想化解此劫,需渡化七十七鬼魂,而這最後一魂,必是血親。
若是難以化解這劫,當死。
眼看就要到十八,她就差這最後一魂未渡。
身子也日漸虛弱。
去祠堂,正好和她那些老祖宗們好好親熱親熱,也可提提神。
剛踏進祠堂,陸傾蝶只覺渾身舒暢,彷彿又許多神靈在渡她。
她舒服地揚起下巴吸取著祠堂之精華。
陸遠山看了就來氣,第一次見跪祠堂還這般興奮之人。
陸添逸年級尚小,還以為陸傾蝶仰著臉是在哭,是在懺悔。
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狠狠關上祠堂的門:
“跪死你!”
待到祠堂只剩陸傾蝶一人,陸傾蝶恭恭敬敬地對著神龕鞠上一躬:
“伏天道觀第十八代觀主陸傾蝶見過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