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在上。
李絢肅然跪在都督府大堂之中,在他的前方跪著的,正是揚州都督府長史竇玄德。
竇玄德此刻雙手高捧,神色肅然,叩拜道:“臣竇玄德,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絢,還有身後一眾人等,全部跪拜高呼道:“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竇翁請起!”傳旨的欽使將聖旨放到了竇玄德手上,攙扶竇玄德站了起來,退後半步,拱手道:“竇翁,此事甚急,陛下口諭,請竇翁和諸位務必在正旦大朝會前,趕回長安。”
“上使放心,竇某心中有數。”竇玄德微微點頭,然後側身看向一旁的司馬常御,鄭重的說道:“司馬,煩勞你快速準備,明日辰時,本官要與南昌王,還有諸位同仁啟程,趕赴長安。”
“喏!”常御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拱手應下。
竇玄德又看向了李絢,輕聲問道:“王爺,明早辰時出發,可有問題?”
李絢立刻肅然拱手道:“竇翁放心,絢向來奔波,勿說明日,便是今日啟程也無有耽擱。”
“如此便好。”竇玄德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又看向陸元方說道:“希仲兄,揚州刺史府之事,暫且移交康參軍。”
揚州刺史府錄事參軍康順,位在陸元方之下。
此番陸元方奉旨進京,揚州刺史府諸事悉數交由錄事參軍康順處置。
有所不決,問揚州大都督府司馬、揚州刺史府長史常御處置。
……
李絢的臉色無比凝重,此次前往長安,參與正旦大朝會之人,不僅有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揚州刺史竇玄德,還有揚州刺史府司馬陸元方。
至於其他新羅請罪使,還有倭國使臣,乃至於登州都督鄧久光之子鄧良,都是次要。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絢,竇玄德,陸元方,他們三人此番前往長安之後,日後恐怕很難回到揚州,起碼短時間內,他們是無法回到揚州了。
李絢自己調任之事早有跡象,但他有些想不明,竇玄德和陸元方,又將調任何職?
在李絢心思閃動之間,竇玄德對揚州諸事一一進行快速妥善的安排。
李絢就在一旁聽著,能看的出,竇玄德心中早有所想。
或許調任長安之事,他早有所知,如此,才能快速安排,毫不耽擱明日辰時起行。
安排妥當,讓眾人離開之後,竇玄德又叫住李絢,沉聲問道:“賢侄,倭國國使那邊?”
李絢立刻肅然拱手:“小侄原本預計於明日與其會談,如今看來,這時間怕是要多做遷延,不過無妨,此去長安路途漫長,絢必定妥善安排。”
竇玄德略微遲疑,然後低聲說道:“世叔曾聽聞,陛下有意用賢侄為鴻臚寺少卿,但天下之事,即便是陛下也難有保證,故而賢侄該當小心,新羅和倭國之事,最好處置妥當,否則,難免會有意外之事發生。”
李絢的臉色早就無比臣肅,他對著竇玄德沉沉躬身道:“多謝世叔提點,絢謹記在心。”
……
傍晚時分,揚州城南碼頭,三艘巨大的樓船從杭州而來。
樓船劃破河面,直抵揚州城內碼頭。
樓船剛剛停穩,餘澤還未下船,就看到等在岸邊的李絢,已經開始招呼一眾千牛衛,金吾衛搬運糧草,物資,戰馬,準備開始登船。
“什麼,明日辰時就要起行?”餘澤聽到李絢所說,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陛下催促甚急,恐怕不只是要我等及時趕上大朝會,似乎是還有其他事宜,要讓我們提早抵達。”
“這……”餘澤一時間也想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但似乎總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輕輕甩頭,將這些事情拋之腦後,餘澤立刻拱手稟報道:“王爺,刑部高平和冷鱗早先本已經離開杭州,但突然又接到刑部郎中令,讓其押送薛璋一起返京。”
“訊息已經收到了。”李絢毫不意外的點頭,同樣皺眉不解道:“按理說,裴炎應該最不希望將薛仲璋在如今時候帶回長安,這太引人注意,可是……”
“或許,這並不是裴尚書所為。”餘澤小心謹慎的猜測。
“確有可能。”李絢輕吸一口氣,他贊同餘澤的猜測。
抬頭看向西北長安方向,李絢輕聲說道:“可這又是為何呢?”
能夠越過裴炎指使刑部官吏的人不多,尚書左僕射劉仁軌,尚書右僕射戴至德,中書令郝處俊,天后武氏,還有皇帝。
能夠讓刑部郎中絲毫不顧及裴炎面子的,只有武后和皇帝。
李絢的嶽翁劉仁軌和中樞其他宰相雖然也能做到,但他們一旦做了,就等於是和裴炎撕破臉,甚至和武后開戰,而且根本沒有必要。
若真是如此,劉仁軌起碼應當詢問李絢的意見,但他根本沒有任何來信。
關鍵是李絢也不需要將薛仲璋送往長安,他就可以處理所有的問題。
所以根本不是劉仁軌所做,那麼做此事何人,已經一目瞭然。
可這又是為何呢?
“昨夜時分,他二人抵達揚州,休整一夜之後,今日辰時,便已經起行。”李絢淡淡的說出了那些人的蹤跡,隨後說道:“昨夜聖旨抵達,那二人應當是猜到了聖旨的內容,所以也不想和我等同行,故而先行一步,方便提前一步到京……其實這樣更好。”
李絢一眼就看清楚了高平和冷鱗兩人的打算,如今他們正帶著文旭和薛仲璋一起返回長安。
文旭是東海王的手下,這中間各地的東海王同黨,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救他,甚至是滅口的。
至於薛仲璋,這一次他幾乎將整個江南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部都得罪了。
那麼那些世家大族絕對不介意假用拯救文旭之名,同時順手幹掉薛仲璋。
這樣的事情,那些世家大族做的不要再順手。
高平和冷鱗來自刑部,刑部檔案當中,那些無頭血案究竟是什麼人做的,他們比誰都清楚。
其實穩妥為計,高平和冷鱗跟著揚州的進京大隊同行其實是最安全的。
不僅有千牛衛,金吾衛,還有大量的揚州役卒隨行,安全無虞,起碼不用擔心有敵人強攻。
然而,高平和冷鱗,異常堅定的否定了這種做法。
因為他們太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怎麼樣才能無聲無息的殺人,而不用沾染上絲毫嫌疑。
……
“王爺,屬下總覺得,在薛仲璋和文旭的身上,有太多我們忽視的地方了。”餘澤抬眼看向李絢,低聲說道:“現在關注這二人的人太多了,我們現在已經失了先手。”
“失了先手。”李絢突然間笑了,然後說道:“餘叔看的明白,我們的確失了先手,但這樣的先手我們是必須要失的……畢竟這件事,從一開始我們就介入過深,如果真的再窮追猛打,真正該被各方集火的人,就是我們了。”
從薛仲璋和文旭離開杭州起,所有的一切便已經脫離了他們的掌握,更甚至於真正關注這件事情的人,層次已經高到了李絢觸控不到的地步。
李絢抬頭看向長安方向,輕聲說道:“此事本王的確有所預料,脫離掌控是必然的。不過話說回來,這脫離掌控的速度也的確快的驚人。
餘叔,多看看吧,這樣的鬥爭是你我之前都沒有經歷過的,如今能近距離的觀察,也不失為一條學習之道。”
餘澤最後默默的點頭,隨著事情的逐漸失控,這裡面很多東西他們都看不懂了。
不過還好,這裡面真正關切到他們利益的地方並不多,反而可以旁觀者清。
用一種特殊獨立的視角來看待這整個局面。
等到將這一切都揣摩透徹,將來等他們觸及到這裡東西的時候,也就能得心應手了。
“此番回京,婺州,杭州的事情,都已經開始處置,揚州的事情,也需要處理一下。”李絢轉身看向餘澤,沉聲說道:“其他的倒無所謂,只是沈家送出來的兩棟宅子,若是將來有人效仿文旭,藏身到這兩棟宅子裡,少不得要帶來不小麻煩。”
“王爺如何打算?”餘澤看向李絢,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揚州的這兩棟宅子,畢竟是揚州沈氏送過來的,裡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難以瞞過揚州沈氏的眼睛,如果真的處置失當,那麼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在府裡找兩個半年內要脫離王府的下人,將這兩棟宅子轉到她們名下,做的隱秘一些。”李絢嘴角露出一絲輕笑,隨聲說道:“沈家揚州世家,這種事情見的多了,他們自己哪還不明白。”
“喏!”餘澤弄清楚了這其中的關節,立刻轉身安排去了。
……
九艘樓船,連成一線,從揚州城北邗江而出,沿運河北上。
寒冬臘月,前行艱難,不少的騎兵很早就已經從船上而下,白天騎馬而行,夜間則是回船休息,確保安全。
清晨,運河之上,船艙之內,火爐溫暖。
李絢和道真兩個人相互面對面,看著眼前的棋盤,一子子落在棋盤之內。
李絢下的很認真,道真的棋力也不淺,總是能夠逼的他不得不相互兌子。
許久之後,道真終於舉子投負,看著李絢無奈的說道:“王爺算計總是層層密密,讓人應接不暇……不過不知東島之事是否也是如此?”
李絢一子一子的將棋子撿入到棋盒之中,然後輕聲說道:“東島之事,如今看起來暫時告一段落,但實際上你我都清楚,一切不過是才開始而已。”
大唐雖然撤軍安東,但依舊有一萬軍卒留在安東,留在大同江南北的各個地方,隨時有可能南下攻伐新羅。
倭國也是一樣,以他們的秉性,真要突襲,新羅人怕是防不住。
新羅對倭國動手,那麼大唐便可趁機從後對新羅動手,大家相互牽制而已。
聽到李絢說完,道真點點頭,隨口問道:“王爺對明年大唐和吐蕃之戰如何看?”
李絢的手頓在了半空,如今的天下,大唐和新羅之戰早已經不在天下重心,天下間真正重要的,還是大唐和吐蕃之間,大唐和新羅未來局勢如何也取決於這一戰。
“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