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昏沉,船艙之中,燈火搖曳。
眼前的棋局已經重開一盤。
這一局,李絢執黑,章婉玉執白。
沒有意外,棋盤上,早已經是李絢絕對的佔優。
章婉玉目光雖然在棋盤上,但是整個人心思卻是始終飄忽不停,導致她一敗再敗。
一整夜的棋局,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贏過一把。
可即便如此,李絢依舊拉著她下了整整一夜的棋。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李竹的聲音突然響起:“王上,已經準備妥當,該出發了。”
“知道,本王立刻就來。”李絢手裡不停把玩的黑子立刻就要落下,但這個時候,章婉玉卻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神色凝重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李絢緩緩的將手裡的黑棋收回,然後放到了一側的棋盒裡,最後,目光平靜的看向章婉玉:“你應該明白了,有些事情,你不方便知道。”
章婉玉沒有理會李絢,依舊盯著他,咬著牙說道:“外面天色晦暗,風雨未停,如今這個時候,確實恰好是做一些不方便被人知道的事情,伱……你是不是要去追殺我兄長。”
“他是反賊,本王是當朝郡王,本王殺他有什麼問題嗎?”李絢抬手,輕輕的捏住章婉玉的下顎,面色冷淡的說道:“你應該知道,若不是你對本王還有用處,那麼你現在……”
“變成曲瑩那樣,任由你玩弄的玩物嗎?”章婉玉的臉上滿是倔強。
“曲瑩不過是天陰教最普通的一員,而你是天陰教一方堂主,媱後的外甥女,你的價值有多大,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本王交出去的不是活物,只是一顆頭顱,也有極大的功勳。”
李絢稍微一頓,目光冰冷的看著章婉玉:“你為什麼就不想想,你自己對本王有什麼用,本王會拿你做什麼?你為什麼就不想想,如果你不配合,你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生,有的時候,是不如死的。”
“我,我現在還有去想的權利嗎,我現在就連自殺都做不到,想這些又有什麼用。”章婉玉的臉色很淡,眼神中滿是對自身的漠視。
李絢就在她的眼前,章婉玉眼中的所有一切變化,這一刻清晰的落入到了李絢的眼神中。
這一下,李絢總算是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他使用種種手段來對付章婉玉,卻始終都沒有能擊破她的心防。
這個女子,這個看起來掌握天陰重權,地位極高的聰明女子,她的心中,竟然沒有她自己。
或者說她自己的存在在她自己心中並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如同眾生百姓,天陰信仰,天陰媱後,甚至是她的兄長文復之,都分割了她內心的一部分。
但這些,卻都沒有絕對的佔據她的心靈。
沒有自我,她的內心即便是有其他的東西,但是依舊很空。
一個人最應該看重的,是他自己,其次才是別人。
當章婉玉心中的自己,在從小的教育中,被極度的淡化,充斥的是她的兄長的時候,她的內心何嘗沒有反抗。
如今的她,就是這二十多年來,所有一切內外因素造就的產物。
這才是她。
【章婉玉,天陰教餘杭堂堂主,二十七歲,玄胎中境(不可撩·封印動搖)】
如今的李絢,終於知道該如何去擊破章婉玉的心防。
……
李絢向前微微側身,左手稍微一抬,章婉玉有些偏瘦的臉頰立刻就被高高抬起。
“你想要得到什麼,你就需要付出什麼,甚至很多時候,付出的多,而收穫的少,你應該明白這一點。”李絢的臉色淡漠,神情威嚴。
章婉玉的眼神下意識的向下一縮,但李絢的手卻死死的托住了她的下顎,甚至弄的她的身體有些後仰。
衣領一時顫顫巍巍的。
章婉玉的眼神始終都被迫落在李絢的臉上,她的心莫名的感到一陣戰慄。
甚至就連她自己內心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在李絢眼神逼視之下,章婉玉終於微微點頭,開口道:“我知道!”
“很好,從今日開始,你所有的一切,都屬於本王,你的身體,你的心靈,你的思想,你曾經所有擁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屬於本王,你再沒有你自己,你的生死慾望,全部都屬於本王,你明白嗎?”李絢聲音如同被撞響的轟鍾一樣,不停的在章婉玉耳邊轟響。
她死死的咬著嘴唇,眼睛緊緊的盯著李絢的眼神,看著他淡漠的眼神,呼吸沉重:“那我兄長。”
“他是死是活,要看他的造化,本王不保證一定不會殺了他,也不保證一定會放過他,但本王保證,他在本王的面前,只要他逃,本王就會給他半個時辰逃命的機會,至於之後,就看他的命了。”李絢神色冷漠的將自己的底線交代了出來。
章婉玉看著李絢的眼睛,知道這已經是他能夠答應的底線了。
雖然,章婉玉希望看到李絢更加的退讓,但這個時候,她卻鬼使神差的點頭:“好!”
李絢放開了章婉玉的臉頰,任由她跪坐在地上,自己卻站直了起來。
“本王剛才說的話,你再重複一遍。”李絢的聲音傳來,章婉玉抬頭仰視著他。
終於,咬著牙,章婉玉開口:“從今日開始,我所有的一切,都屬於南昌王,我的身體,我的心靈,我的思想,我現在過去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屬於南昌王王,我再沒有我自己,我的生死慾望,全部都屬於南昌王。”
一番話說完,章婉玉沉沉的低下了頭。
在她的眼前,是一雙黑色的皮靴。
一片悲哀悽涼之下,她的額頭輕輕的碰撞在了地上。
看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章婉玉,李絢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頭頂。
【章婉玉,天陰教餘杭堂堂主,二十七歲,父章叔胤,兄文復之,玄胎中境,可撩:撩後將成為宿主忠實信徒,忠誠無比,唯命是從,可標,可控,可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封印破裂)】
【撩/不撩】
封印,李絢冷笑一聲,章婉玉如果是媱後的信徒,那麼李絢還會擔心封印破裂會被媱後查知。
但不管是章婉玉,葉綰綰,還是何晴兒,他們都不是天陰神女的信徒,甚至根本就不信仰天神神女,她們和媱後之間根本沒有冥冥中的聯絡。
李絢心中一個念頭已經按下,下一刻,章婉玉頭頂的詞條迅速變化。
【章婉玉,天陰教餘杭堂堂主,二十七歲,父章叔胤,兄文復之,玄胎中境,信徒,忠誠無比,唯命是從,可標,可控,可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
“好了,抬起頭來!”李絢一句話,章婉玉緩緩的抬起頭。
她的臉上有著幽怨,有著擔憂,還有著期盼和希望。
“李竹,傳令,半個時辰後出發。”李絢突然側頭看向門外。
“喏!”李竹的聲音響起,隨即腳步聲很快的遠去。
重新回頭,李絢看向章婉玉,伸手將她攙了起來,輕聲說道:“半個時辰後,你隨本王一起出發。”
“喏!”章婉玉聲音不知道怎麼的,柔和下來,有一股撥人心絃的感覺。
……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
天色陰沉,小雨淅淅瀝瀝,一隊高頭大馬行走在被颶風暴雨打了一夜的農田之畔。
一片狼藉。
夏收雖然已經結束,但是秋種才剛剛開始。
好在才剛剛開始,一場颶風雖然造成了不少災害,但損失不大,還能彌補。
“昨夜這一場颶風,傳到婺州,已經減弱了不少,可依舊造成如此多的災害,此時在東南沿岸,不知道會是怎樣慘烈的景象。”李絢一聲嘆息,側頭看向一側若有所思的章婉玉,下意識問道:“你在想什麼?”
“舟山海寇要退兵了。”章婉玉一句話,直接將血淋淋的戰場帶了回來。
李絢伸手拉了馬繩,放慢速度,目光朝東南方向瞥了一眼,輕聲說道:“確是如此,這一場颶風,舟山海寇怕是損失不小,再加上你兄長這一次婺州失敗,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在杭越之間造成太多動靜;如此一來,會稽府兵,怕是要動了。”
文復之敗在李絢手下,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會稽府兵被直接解放了出來。
再加上這一場颶風,他們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用不了幾天,會稽府兵就會殺到睦州,睦州城輕易可下,到時也就剩下一個天陰教總壇了。”李絢輕嘆一聲,天陰教之事綿延日久,總算是要落下帷幕了。
章婉玉在一旁神色平靜,對於李絢所說,天陰教總壇可能會被攻陷,她並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
如今的章婉玉,已經是李絢最忠實的信徒。
除了她的兄長文復之還能在她的心中引起一絲波瀾以外,其他人,其他事,都很難動搖她的心緒。
李絢回頭,遠遠的前方,一座狼藉的營寨出現在視線的盡頭。
馬隊開始加速,很快,他們就能看到在營寨的四周,還有四艘大船停靠在岸邊。
李絢右手微微抬起,眾人的馬速立刻放緩,甚至就連馬蹄聲也放輕了許多。
李絢側頭看向章婉玉,明亮的眼睛出現在李絢眼前,章婉玉同樣在看著她。
李絢輕然一笑,然後從身上掏出一張短箋遞給章婉玉。
章婉玉有些疑惑的接過,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肅然起來。
她對著李絢一拱手,然後立刻打馬,快速的轉向東行,一側的曲瑩快速跟上。
兩人脫離大隊,很快進入了群山之下,然後遠遠的繞過蘭溪縣城,直撲三河關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