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晨光從濃重的陰雲中射出,落在大江東岸的泥濘小路上。
筆直的如同劍一樣。
雨不知道何時,已經徹底的停了。
一隊五十人的黑甲騎兵快速的從光束側畔透過,人馬噤聲。
手裡的長槊落下,鋒刃倒映出森冷的天地。
黑甲騎兵急速的衝向遠處一公里外的江邊水寨。
一整排的槊刃,如同江浪一樣起伏,帶起重重殺機。
轟然的馬蹄聲瞬間驚醒了營寨當中的天陰教卒。
被颶風整整肆虐了一夜,根本沒有休息好計程車卒頓時慌作一團,不知所措。
停靠在岸邊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穿著藍色綢衣的文復之快速的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驚疑。
站在船頭,手握長刀,文復之一眼就看到了遠處衝在騎兵最前方的李絢。
儘管一身的黑衣黑甲,文復之依舊清楚的認出了他。
對於這個剛剛擊敗自己的對手,文復之心中充滿了無比的憎恨。
他的身形,他的眼睛,早就深深的刻在文復之的腦海中。
一夜反思,文復之深信,昨夜如果不是李絢有特殊的環境優勢,根本不可能擊敗他。
下意識的,文復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
傷口雖然已經包紮好,但傷勢還在,輕輕一碰,刺痛感立刻傳來。
霎那間,文復之的眼神變得冷冽起來。
該死的,追殺竟然來的這麼快。
……
手裡長刀緩緩出鞘,同時,文復之冷喝聲在整個水寨內響起:“所有步卒,即刻結陣,弓弩手,馬上上船,弓箭狙殺。”
騎兵來的速度飛快,只能利用步卒結陣拖住李絢的腳步,然後用弓弩手對他進行狙殺。
文復之在一瞬間,做出了最清醒的判斷。
只是下面的天陰教卒慌亂之中,只能知道胡奔亂竄,哪裡還能結陣。
就在文復之準備做什麼的時候,臉色蒼白的朱泚快步從船艙的當中奔了出來。
文復之猛然轉頭,看向朱泚,傳音道:“朱老,立刻準備啟航,我擔心南昌王的手段不止如此。”
朱泚的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昨夜的失利,教訓實在太過慘痛。
有五艘船直接在大火中被焚盡,有四艘船落入了南昌王手裡,最痛心的是有六艘戰船直接背叛。
背叛的六艘船在後撤之時,恰好趕上颶風肆虐,最後直接撞在了岸邊,破損嚴重。
最後只剩下一艘船能重新得用,而上面計程車卒,反正文復之找到他們的時候,船上已經沒人了。
現在他們只有現在這裡的五艘船和守在三河關的三艘船,稍微僥倖避過了昨夜的颶風。
朱泚想要在風雨停歇之後,率軍撤回睦州,但是文復之依舊還有不甘。
昨夜那一戰,他受傷了,李絢也沒有好過多少。
他們還有一搏之力。
睦州水師損失慘重,南昌王和婺州水軍又能好的到哪裡去,他們還有得拼。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們這邊還沒有從昨夜的颶風中緩過來,南昌王就已經率領騎兵直接殺到了。
文復之側過身,看了一眼婺江對岸的蘭溪縣城,蘭溪縣城的城頭上只有寥寥幾人。
可見蘭溪縣城的人同樣沒有反應過來。
雙方沒有提前溝通,這是機會。
文復之猛然轉身看向已經殺到寨門之前的黑色騎兵,他猛然一咬牙,整個人已經直接躍起,轉眼已經衝下了船頭。
半空中只留下一句:“船上的一切就都交給了,朱老。”
朱泚眼睛瞪的渾圓,他的手剛剛伸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出聲阻止,文復之就已經跳下去。
事到如今,再怎麼懊悔也無用。
朱泚立刻開始收攏起船上船下所有的弓弩手,同時開始指揮大船啟航。
……
騎馬狂奔,風聲呼嘯。
李絢衝在最前,一眼,他就看到了從船上跳下來的文復之。
兩隻眼睛冰冷的對視,四目之中的殺意對撞出無數的火花。
下一刻,鋒利的長槊已經直接挑開了虛掩的寨門,然後悍然殺入。
“殺!”丈長槊刃閃電般刺入了一名天陰教卒的咽喉。
緊跟著,槊刃已經直接撕裂了他的喉嚨,衝擊而出。
鋒利的長槊快速向前,轉眼已經再度沒入了另一名教卒的胸膛,然後閃電般抽了出來,殺向後方。
整個水寨並不大,昨夜一場狂風之後,整個水寨被弄的一片混亂。
騎兵的突然殺入,讓整個天陰水卒的精神徹底崩裂,四散奔逃。
文復之之前下令的什麼結陣的命令,早就已經被忘在了腦後。
剛剛落地的文復之看到這一幕,臉色丕變。
下一刻,他整個人已經直接撲了上去,手裡的長刀刀背砸在了一名天陰水卒的後背上。
“啊!”天陰水卒立刻就是一聲痛叫,四周眾人頓時看了過來。
文復之立刻大聲喊道:“上船,所有人,現在立刻上船。”
腳步在地面猛的一點,文復之直接躍身而起,重重的踩在了一名天陰教徒的肩膀上。
一腳將他踢向後方的同時,文復之快速無比的朝李絢追了過去。
……
水寨面朝婺江,李絢從南面殺入。
轉眼間就已經殺到了北面,五十騎在水寨中帶起了一片血腥。
後方文復之緊跟著就追了過來,剛剛衝到北面的李絢,手裡長槊向前猛的一挑。
北面的木牆,霎那間就被長槊挑開。
一夜狂風肆虐本就讓整個營寨立足不穩,騎兵衝擊之下,更加的鬆垮。
木牆挑開,騎兵立刻就如同旋風一樣的衝了出去。
這個時候,李絢回頭,臉上滿是嘲諷。
剛剛殺到北門的文復之,就這麼看著騎兵一陣風一樣的殺了出去,臉上滿是茫然。
他腳步停頓在北門,然後看著騎兵在衝出去上百米後,終於緩緩的減速,然後掉頭。
鋒利的槊刃映入眼簾,穿一身魚鱗甲的李絢,再度出現在文復之的眼前。
長刀瞬間就斜垂向地,兩道目光隔空對視。
“駕!”一聲怒喝,狂馬疾奔。
馬身上的李絢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樣,朝著文復之急速殺來,鋒利的槊刃帶著奪命的刃光直刺文復之心口。
冷冽的長刀瞬間揚起,文復之身形如同鬼魅一樣,急速的衝向李絢。
……
不到百米的距離瞬息閃過,文復之整個人猛的向下一縮,長刀在一瞬間挑向大馬脖頸之處。
甚至刀刃隱隱可順著大馬的脖頸,指向李絢的腰腹當中。
李絢目光冰冷的盯著文復之,這個傢伙充滿了無盡的狡詐。
昨晚之敗,純粹是他小看了李絢的修為。
霎那間,李絢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左腿猛的一夾,下一刻,高頭大馬的馬蹄猛然間向上一抬,霎那間就避開了文復之的偷襲一刀。
文復之的臉上滿是愕然,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後虎虎生風。
長刀在一瞬間向後急斬,下一刻,就聽“咚”的一聲,一股沛然無匹的力道傳來,文復之一個控制不住,身形馬上就是一個趔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更多的槊刃出現在了文復之的頭頂。
“叮叮叮……”一陣劇烈的響聲過來,文復之猛的向右前一撲,整個人在地上連續翻滾了好幾圈。
最後才有些狼狽的一躍而起。
看著重新殺入到營寨當中的一眾騎兵,文復之心頭滿是憤怒。
手上的長刀被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但是長刀之上,如今已經滿是豁口。
“騎兵!”文復之嘴裡狠狠的罵了一聲,騎兵的出現對於現在他們就是屠殺。
對面,李絢已經率領騎兵再度殺穿了營寨,衝到了南方的田野裡。
這一次,不知道什麼原因,黑甲騎兵他們沒有再回頭,而是直接消失不見。
文復之重新回到了營寨當中,對著所有人大聲喊道:“上船,都上船。”
雖然是喝令所有人上船,但文復之最後還是留了一隊人在岸上。
大船緩緩的駛入了婺江之中,這個時候,終於不用再受到騎兵的威脅了,文復之才鬆了口氣。
“那些是南昌王的府衛,又有南昌王親自帶隊,戰力甚至都不輸於千牛衛的騎兵,少主,不必因此感到沮喪。”朱泚來到了文復之身後,看著遠處的隱隱約約的黑點,低聲勸解。
“我不是在擔心那些黑甲騎兵,而是在想,南昌王究竟想做什麼,僅僅是衝擊我們一次嗎,我看沒那麼簡單。”文復之收回目光,搖搖頭,神色肅然的說道:“南昌王謀劃向來環環相扣,我懷疑我們被逼上船,是他故意的,只是他究竟想做什麼,想在江上解決我們嗎?”
“昨夜的颶風,我等受損嚴重,但婺州水師的損傷同樣不輕,他們本來就沒有幾艘船,現在能動用的就更少了,江上作戰,除非他有奇招,否則,他輸定了。”朱泚冷眼看著遠處的婺江盡頭。
“所以說,很有可能,他的計劃就是這樣。”文復之伸手按了一下傷口,看到朱泚關心的要問,文復之伸手止住了他,同時說道:“沒事,只是一想到南昌王就感到莫名的隱痛。”
朱泚微微一愣,稍微後退一步,看著文復之說道:“少主,我們還是先回睦州吧,水師如今受創嚴重,就算是我們能殺了南昌王,也拿不下婺州城,甚至就連東陽都拿不下,越州方面怕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著我們往裡鑽了。”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南昌王最大的依仗已經用掉了,他再想做什麼已經很難了,現在這個時候是殺他的最佳時機,一旦錯過了這一次,以後再想要殺他就難了。”文復之提起李絢,總有股咬牙切齒的恨意不自然的流露。
“少主何必總是盯著一個南昌王。”朱泚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大唐藏龍臥虎,英才無盡……南昌王如此出色,我等殺他,也未必需要親自動手。”
“這個道理我懂。”文復之轉身看向江面之上,氤氳的霧氣開始蒸騰而起,文復之輕聲說道:“如果不殺了他,那麼這一次的起事,方方面面,我們就都失敗了。”
“少主,我們還有歙州……”朱泚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文復之的臉色驟然一緊,他猛的轉頭看向江面之上。
赫然就是江面上一個黑點從遠處而至。
那是一艘小船,小船上載著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