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經過祝思嘉攛掇任淮這麼一燒,大營的防備比前些日子更為嚴苛。
之前是每一個時辰進行一次巡視,現在被縮短至半個時辰。
祝思嘉從未去過北涼大營,藉著今天的時機,她要提前熟悉北涼大營所在的位置。
或許這次能從旁敲擊縱火之人,但不代表幕後黑手會真正死了這條心,秋獵時期各國高手雲集,即使防備再如何嚴密,總會有人能鑽到空子。
珍珍公主絕不能死在大秦的領土上。
巡邏衛隊嚴陣以待,佇列整齊劃一,層層銀甲穿在身發出厚重的碰撞聲響,行走在山林綠谷間,縱是飛禽走獸也會被嚇退三里開外。
大秦大名鼎鼎的鐵衛隊,平日裡只供晏修一人所使。
現在竟然被破例調遣,足以可見張茵母女那頂帳子被燒得不冤。
北涼大營前。
祝思嘉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撞見晏行。
她也沒有想到剩下這幾日的戒備任務,被晏修交由晏行管理。
晏行和十一還未注意到她,主僕二人正全神貫注向大秦鐵衛隊交代各種事宜。
事情忽然好辦了很多。
她改變了事件的走向,竟意外將晏行牽扯進來。
若是珍珍公主死在這場大火裡,晏行一定會被晏修問罪。他是皇親國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依照秦律,嚴重一點他會被削掉爵位貶為庶人。
成為庶人的晏行會比身為逸王的晏行更好對付。
祝思嘉心中甚至微微激奮,兩隻藏在廣袖之下的手也在不斷抖動。
“阿勒宏——我在這兒!”
她的想法被一個女孩子甜美的聲音打斷。
依聲望去,鑽出營帳的是一名身著北涼特色華服的異族少女,衣上多處縫製了紅綠藍三色相交軟毛。
她圓潤飽滿的小臉上帶著嬌憨的笑,正對著祝思嘉站立的方向揮手。
與別的北涼女子不同,她整個人柔軟得宛如一隻草原小棕兔。
這樣明媚又美好的小姑娘,任誰看了都歡喜得不行。
不可以。
她絕不能自私到犧牲無辜之人的性命,來完成自己的復仇計劃。
祝思嘉冷靜下來。
珍珍公主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她剛想走,就被一個人經過時狠狠撞到肩膀,他語氣輕蔑又張狂,拔高了音量:
“這不是大秦皇帝的寵妃嗎?聽說,你還是姓祝那小子的親姐姐?如此千金之軀,竟來我們這窮酸粗陋之地,可別被我這北涼蠻子撞出問題了。”
阿勒宏今天換了身行頭,比那日在馬球場上還要顯得兇,如此近距離接觸他,讓人生畏。
祝思嘉踩到石子朝後踉蹌,鍾姑姑來不及接,眼看著她要摔倒在地,一隻手穩穩落在她腰間,熟悉的松雪清香四面八方包裹著她。
“阿勒宏將軍謹記禍從口出四個字,大秦不是你們北涼。”
“在北涼,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到甚至拿可汗的女人玩笑取樂;可在我們大秦,對女眷不敬實非君子所為,尤其是陛下的后妃,這可是殺頭重罪。”
晏行說完,確認祝思嘉站穩後鬆開她,帶著十一朝她端端正正行了個禮:“臣見過祝美人,情況緊急,請恕微臣失禮。”
祝思嘉疏離道:“逸王不必客氣。”
真晦氣,早知這樣她還不如方才實實在在摔上一跤。
阿勒宏的漢話本就說得磕磕絆絆,見晏行上前解圍,嘴裡全是那套之乎者也君子來小人去,吐不出什麼象牙,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他懶得與其爭論,白了祝思嘉二人一眼就沒做糾纏。
祝思嘉想走,卻再次被晏行叫住:“祝美人,恕微臣冒昧,敢問您身上這味香從何處得來?”
他還未注意到,自己那隻攙住祝思嘉的手久久未收回。
晏行此人嗜香如命不是什麼秘密,祝思嘉沒想到,他會把算盤打到自己身上。
更何況她今日的香刻意抹得淡,三步開外就聞不著,一定是剛才他抱住自己的瞬間,嗅到她身上的香氣。
她什麼都沒說,向鍾姑姑使了個眼神,鍾姑姑心領神會,立即擋到祝思嘉跟前,眼神凌厲:
“逸王爺自己也需謹記禍從口出四個字,大秦雖民風開放,但也不能開放到向陛下的人打探此等私密之事。”
她一個近身伺候的老婆子,都聞不到美人今日身上的香氣。
晏行後知後覺,自己竟被小小一味香衝昏頭腦,他彎腰致歉:“是本王思慮不周,還請美人見諒。”
至於後面的解釋,他再也開不了口。
祝思嘉走遠後,十一替自家王爺委屈道:
“王爺方才何不將話說清楚些?您並非有心之舉,這味香您這段時日都找了多久了,更何況您只是為祝大小姐所問,並無異心。”
晏行無奈:“要怪也只怪本王與祝二……祝美人關係尷尬,且祝美人與思儀之間同樣不睦,若本王真以思儀為由問出來,她未必會告知。”
“她對我疏遠,乃是情理之中。十一,回營吧。”
十一隻能吞下一肚子的話跟在晏行身後。
晏行不願多曬太陽,因此選了條林蔭小道回大秦營地,沒想到在這小道上意外撞見陳讓。
“見過舅舅。”大秦講究長幼尊卑有序,晏行先行向陳讓行禮,“舅舅是要去何處?”
陳讓是晏行母妃陳太妃的親弟,他方至而立之年,卻保養得體,擔任禮部尚書一職。
儘管家中已有十歲稚子一名,但他仍是享譽西京城的美男,滿身皮肉甚至與自己這位親侄都無大異。
陳讓拍了拍晏行的肩:“中秋宴後咱們便要班師回朝,再也尋不到此種規模的遊獵奇遇了。上林苑名勝眾多,臣趁今日得閒,四處轉轉。”
舅侄二人站在古樹下一頓寒暄。
臨別時,陳讓操心起晏行的終身大事:“淵之既與祝美人有緣無分,可曾想過何時上門向祝大小姐提親?”
晏行與祝思儀的事早已在西京城內人盡皆知。
換作以往,晏行定會斬釘截鐵答覆陳讓,待秋獵結束後他就上門求娶。
可在晏行要開口時,腦子裡一閃而過的,竟是方才祝思嘉那涼薄的神色。
他不做猶豫答道:“此事得從長計議,舅舅無需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