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好!”
灰髮少年大方地在桌子另一邊坐下,然後向服務員點了兩份甜點一份冰淇淋和一杯奶茶。
回頭就看見太宰治看著他。
鶴見稚久分辨不出來這是什麼表情,乾脆問道,“你也要嗎?”
“一杯清咖,謝謝。”太宰治對服務員點點頭。
服務員拿著點單離開了。
這個僅次於港口Mafia本部的大廈高度頂層的空中餐廳此時就只剩下了這兩個人。
氣氛並沒有很冷清,不提咋咋呼呼的鶴見稚久,太宰治就是一個能夠把控話題的人。
“鶴見君知道Standard島的歷史嗎?”
太宰的目光和鶴見稚久一起,隔著玻璃遠遠地看見了橫濱海上那個黑點。
那是三天前從菲律賓海北部過來的島嶼,是一個人造島,三天前還是一個隱隱約約的黑點,今天就能勉強的看見外輪廓了。
“大概瞭解過一點點。”鶴見稚久回答,“不過不算多,因為能去那邊的人非富即貴,以及所屬國家的原因也不屬於獵犬的追擊範圍——是太宰君發現什麼了嗎?”
“這樣啊,我還以為鶴見君是專門挑選出來的呢。”
“怎麼會?”鶴見稚久滿臉都是‘你高看我了’的表情,“聯合國分部在美利堅合眾國,當時我襲擊會議的時候順便發現那個地方好跑路而已。”
“到現在了還要繼續掩飾自己嗎?”太宰治無奈,“我已經向歐洲特戰力局確認過了,你是一個月前拿到的‘殼’和三個月前的事情根本不沾邊。”
“誒嘿嘿,這不是技術不太成熟嘛。”鶴見稚久吐吐舌頭,“我知道太宰君很厲害,但是沒想到居然一下子就查到了這種地步,果然最開始就防備是有必要的。”
“還不是因為鶴見君要把整個橫濱拖下水——這可是觸犯了首領的底線。”太宰治說,他做了一個槍的手勢,“所有覬覦橫濱的人他都會殺死。”
鶴見稚久睜大眼睛,倒不是出於害怕,“我聽說過,橫濱的「三刻構想」。”
他又笑嘻嘻的說,“但是現在好像還不成熟,除了黑夜的港口Mafia之外,剩下兩個都不足以來阻止我。”
“代表白天的異能特務課果然還是官僚主義的地方,讓他們束手束腳簡直比準備這個計劃還簡單。”
“就像壓下鶴見君襲擊聯合國會議卻仍然沒有被通緝一樣簡單嗎?”太宰治笑著問。
鶴見稚久也笑了,“你繼續說,我聽著呢。”
“這可是在揭你傷疤,真的要我說出來?”太宰治禮貌性地問了一句,雖然他並沒有打算真的不說。
激怒通緝犯更容易抓捕。
“我已經過渡到生氣的最後一個階段了,這倒是無所謂。”鶴見稚久聳聳肩,“反正你又不是說給我聽的。”
詳細的案件過程當然不會說給已經知道的人聽。
“鶴見君,我嚴重懷疑你之前的各種缺點都是裝出來。”太宰治裝模作樣大驚失色,“你這不是很細心嗎?”
“什麼?我可是經過各種磨鍊才鍛煉出來的無辜表情,這就被你看穿了?”鶴見稚久同樣大驚失色。
“迷路?”
“假的,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橫濱的地圖。”鶴見稚久歪歪頭,“獵犬去任何地方執行任務都會預先調查,整個橫濱的平面圖和地下水道地圖我都背下來了。”
“喜歡到處玩?”
“也是假的。”鶴見稚久理所當然的說,“踩點,知道嗎?我當然得想辦法轉移你們的注意力,Mimic是一個,威爾斯是一個,雖然挺麻煩的,甚至對付威爾斯還暴露了邊角,但你們還不是成功的忽視了我的計劃嘛。”
“那對食物……”
“這是對美食的虔誠,你閉嘴。”鶴見稚久打斷,“就算是恐怖分子也有資格喜歡美食!”
“好的好的。”太宰治舉手投降,“那麼我們從最初的最初說起吧。”
“就從鶴見稚久還是個孩子開始。”
小少年眨眨眼睛,期待道:“是傳說中的側寫嗎?”
“差不多?”太宰治抓抓頭髮,“你這個人很好看穿,與其說是側寫不如說就是簡單的敘述吧。”
“嗚哇,過分!”
“沒辦法,誰讓鶴見君短暫的前半生居然是個純真至極的好人呢。”太宰治伸出手指頭,說一個收回一根。
“曾經的鶴見稚久君,幫助別人的時候從來不收回報,最多問問身邊的東西是什麼顏色。”
“養過仙人掌,因為好奇想要看見顏色,聞一聞的時候還把自己鼻子上紮了幾根刺。”
“對待同伴很溫柔,有時候會施捨昂貴的食物和水分給快要餓死的流浪兒,是羊裡面最有親和力的孩子。”
“唔姆,我好像記得一點,七八歲時候的事……是柚杏告訴你的吧?”鶴見稚久摸摸下巴,像對方說的不是他一樣加入討論。
“是白瀨,他記得更全。”太宰回了一句,又繼續講,“然後呢曾經的鶴見稚久君也很聰明,學習能力很強,在自學的進度比教學還快之後,由羊供讀跳級考上了大學……沒記錯是東大?鶴見君真厲害。”
“客氣客氣,不過現在已經把學過的全忘乾淨了。”鶴見稚久誒嘿一下矇混過關。
“事情的轉折發生了——鶴見稚久君應召加入了軍隊,是個理想幼稚到入隊申請裡寫著要幫助別人在美好的世界裡生活的大善人。”太宰一擊掌,牢牢的吸引鶴見稚久的注意力,鳶色的眸子緊緊地看著灰髮少年的面部表情。
“加入軍隊第一年就成為特種部隊獵犬甲分隊成員,半年後在前輩的推薦和保證下接任乙分隊隊長,而一年後,也就是加入軍隊的第二年,你的隊員全部身亡。”
氣氛安靜下來,凝滯得讓人難以呼吸,但太宰治好像沒發覺一樣,還在講。
“你和上級發生了爭執,幾乎是包括內務省和異能特務課在內所有有資格調動獵犬的高層你都找過,但是他們沒有給你回信,你的請求被拒絕了。”
“一年後你大鬧獵犬基地,期待被審判哪怕是上軍事法庭,但他們還是拒絕,並且壓下你的所有罪責——因為你是國家的資產,唯一一個接受異能技師全部改造而且活下來的成品,和其他的不一樣,你不需要每月維修,只需要短暫的休憩和進食就能無窮無盡的戰鬥。”
鶴見稚久沒有反駁,只是在聽。
“然後你失蹤了,沒有人找到你的蹤跡,直到三個月前你襲擊聯合國會議高層,殺死十七人之後逃走,因為身上掌握的情報太多,加上鶴見稚久這個名字本身就有著僅次於英雄福地櫻痴的代表性,所以你沒有被明面上通緝。”
“一個月前,‘殼’於歐洲特戰力局分部失竊,我猜你是因為忙於逃脫獵犬的追殺才把它扔在了Standard島上,後面想到島嶼會靠近橫濱利用這個果然是靈光一現吧?”
“昂,差不多是的。”鶴見稚久抬起眼眸,顏色淡到不知道是瞳仁太寡淡還是反射出來的世界太怪異。
“……”太宰治的呼吸滯了一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鶴見君。”
太宰治問,“你填寫的入隊理由,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為什麼對世間世人充滿絕望的鶴見稚久,選擇了去‘改變’。
是物極必反吧,太宰想。
“我的世界裡沒有顏色,太宰君。”鶴見稚久扯起一個笑容,“正因為我看不見顏色,所以我才想要其他能看見顏色的人能夠看見更好更多的色彩。”
“所以你加入了軍隊?”
“是的,我加入了獵犬。”鶴見稚久閉上眼睛,“福地前輩引薦我加入甲分隊之後,我在盡力的幫助每一個任務裡的普通人,盡力不傷害每一個不是敵人的人。”
“可是我錯了,我發現我好天真像是個愚蠢到極致的金魚。”鶴見稚久眼眶溼潤,少年咬著牙根從胸腔發出泣音,“他們都死了。佑介、幸太郎、裕二、光代。因為不能言說的交易,死在了我都找不到屍骨的地方,連和他們有關的東西都被燒乾淨了,衣冠冢都不能立。”
“為什麼呢?”他說,“因為不能留下證據——他們是因為見不得人的事情死的,所以一定要死得徹底,連同身為軍人的榮譽一起,只剩下我、只剩下我。”
“誰都好,但沒有人能夠站出來。什麼我是受害者,什麼我所說的話都是受到了刺激,因為年紀小所以不被重視,所以成為戰爭的好用棋子。”
鶴見稚久直視著太宰治深不見底的鳶色瞳孔,“我失蹤的實際時間其實是兩個月,你知道藥物麻醉吧?在那兩個月期間我從來沒有清醒過,對他們來說我不是人類,是戰爭的工具。”
太宰治知道那個時間,那是戰爭結束後幾年裡一段政治換代的緊繃期,軍國主義一直嘗試再一次掀起戰爭,但後來失敗了,鶴見稚久可能就是摻和進了這些事裡面。
“不過後來我跑出來了。”鶴見稚久語氣又輕鬆起來,“就開始思考怎麼報復他們,想到了,雖然可能不完美,但總要執行實施出來的,然後就這樣了。”
“果然是這樣……”太宰治迅速從鶴見稚久的話裡得出了結論,“橫濱曾經有過租界,也有很多國家設立在這裡的軍閥,如果這些軍閥和橫濱一起被夷為平地,恐怕就是聯合國也沒有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必然會連同你的事情一起暴露在世人的眼光下,對嗎?”
“Binggo!”鶴見稚久打了個響指,“恭喜你答對了,我判你滿分透過!”
“那就多謝了。”太宰治應了一聲,他又把話題轉移回去,“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知道Standard島的由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