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清幽涼亭裡。
眼瞅著迎春、黛玉各自擺好了拼盤,司棋忙捧了果盤上前,勸道:“姑娘們快歇一歇吧,若這廚藝還沒學成,你們就先病倒了可怎麼辦?”
迎春其實還好,她方才做的是一道湯,放齊了主料輔料之後,也不用時時緊盯著。
林妹妹卻是認準了那茄夾,反覆在油鍋裡折騰,又熱又忙不說,還遭了煙熏火燎,直把個鍾靈毓秀蒙了凡塵,怏怏的愈發顯出病容。
偏她是愛鑽牛角尖兒的,下定了主意任誰也勸不動。
到如今紫鵑後悔的什麼似的,直說若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姑娘繼續在家遭癟子呢。
卻說林黛玉側頭瞧了瞧那些水果,見多是些性溫好克化的,就覺由裡到外的膩煩,微微搖頭道:“我不餓,放在二姐姐跟前就是了。”
紫鵑待要繼續勸說,就見繡橘挎著個精巧的食盒從外面進來,對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司棋忙告了聲罪,將果盤交給紫鵑拿著,急匆匆迎了上去。
紫鵑一面勸說黛玉,一面卻忍不住望向不遠處的司棋、繡橘兩個,就見繡橘滿面得意說了幾句什麼,隨即就掀開了食盒。
這食盒剛一開啟,就從裡面升騰出嫋嫋水霧,瞧著不似熱氣,倒像是寒氣。
正欲再細看,司棋恰好轉頭望來,與紫鵑探究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紫鵑忙收回了目光,佯裝繼續勸說黛玉用幾個果子。
不想司棋卻提著那食盒走了過來,笑著招呼道:“這倒是巧了,姑娘們正沒胃口呢,我家裡就送了消暑的過來——瞧,足足一大海碗的酸梅雜果碎冰粥!”
見她大大方方的,把那一大海碗冷飲擺在了桌上,紫鵑心頭也去了疑慮,暗道司棋的老子去了兩廣做監工,一年只怕有不少進項,家裡驕縱些倒也分屬尋常。
但黛玉瞧著那食盒,眼底的疑色卻越發濃了。
“我家裡好容易孝敬一回,林姑娘可千萬給些面子。”
司棋又大咧咧的笑道:“只是這東西畢竟性涼,姑娘們且先歇一歇,用些茶水解去暑意再用不遲。”
黛玉這回倒未曾推託。
歇息一刻鐘後,她用了小半盞冰粥,等腹中克化的差不多了,又飲了杯暖胃的米酒。
再瞧上去,倒略略恢復了些氣色。
只是下午學廚時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總在迎春身上打量。
等到傍晚時分。
黛玉回到老太太屋裡,強打著精神同寶玉斗了會兒悶子,等回到宿處就開始發起呆來。
“姑娘這是怎麼了?”
紫鵑一面收拾後日要用妝奩,一面憂心忡忡的問:“莫非是累壞了不成?那明兒咱們就歇一日算了,左右也學的差不多了,只等後日做出來就是。”
林黛玉卻不曾理她,只將手中的輕紗粉帕擰的麻花彷彿,顯出由裡到外的糾結。
“姑娘到底是怎麼了?”
紫鵑見狀停下手裡的活計,上前半真半假的惱道:“姑娘素日裡都說咱們是親姐妹一般,卻怎麼有了心事就於我生分了?”
黛玉這才抬眼看她,呡著略薄的唇瓣沉吟半晌,方道:“那你得先起個誓,我才好告訴你。”
“哼~”
紫鵑聞言真有些惱了,賭氣背過身去頓足道:“姑娘若信不過我就算了,也省得我這多嘴多舌的壞了您的好事!”
林黛玉見她如此,反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反手環住紫鵑的腰肢,把尖俏的下巴抵在她左肩,嬌聲道:“好姐姐,若是咱們的事情,我自不會瞞你,可事關別人的清白,就不得不再謹慎些了。”
“別人的清白?”
紫鵑雖不及黛玉聰慧,卻也不是個蠢笨的,竟這一提醒立刻恍然道:“你是說二姑娘……”
“噓~”
黛玉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紫鵑也從善如流的壓低了嗓音,認真道:“我若把這事兒洩露出去,就天打雷劈不得好……”
見她竟的發起了毒誓,林黛玉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急道:“好姐姐,我信你就是了!”
隨即又問:“上午那繡橘提來的食盒,你可瞧清楚了?”
“那食盒怎得了?”
紫鵑納悶:“司棋不是說,那是她母親差人送來的麼?”
“姐姐想是瞧的不夠仔細。”
林黛玉搖頭:“那制式分明是咱們府裡的,且看花色就是二姐姐常用的那個。”
“這……”
“若真是司棋的老子娘送東西進府,又怎會用二姐姐的食盒提來?再有,二姐姐上午時都再嘗試新花樣,偏到了下午就撿著熟悉的來,且先選了能久放或是能重新加熱的東西,而越是臨到傍晚,做的就都是些不耐久放的東西。”
經林黛玉這一剖析,紫鵑也覺察出不對來,回憶著當時的見聞,恍然道:“我說呢,繡橘起初那小模樣,分明是在衝司棋顯擺——若真是司棋家裡送來的東西,又怎會如此?”
這又添了一樁旁證,黛玉也愈發不安起來。
種種跡象都表明,是二姐姐把自己親手做的飯菜,送給了某人,然後某人才從外面買了冰粥回禮。
而推己及人,林妹妹也不相信迎春那般認真做出來的東西,是送給某個姐妹的——這必是個男子無疑!
再繼續往深裡想,二姐姐主僕突然變得闊綽起來,多半也和那男子脫不開干係。
然而待嫁閨中的姑娘家,又怎好與外男私相授受,甚至接受對方的重金饋贈?!
這若是被家裡查出來……
饒是以黛玉的大膽,想到一旦事發的後果,仍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於是她霍然起身道:“不成,我得勸勸二姐姐,千萬不能讓她誤入歧途、自誤終身!”
說著,也不顧已經入夜,就要去尋迎春分說。
“姑娘、姑娘!”
紫鵑急忙拉住了她,勸道:“這大晚上的,你風風火火找上門去,只怕沒事兒也變成有事了!還是等明兒,明兒一早咱們再找二姑娘分說不遲。”
黛玉聞言這才作罷。
怏怏坐回床上,又忍不住揣測起了那男子的身份。
是某個趁虛而入的奴僕?
還是和自己一樣,寄居榮國府的薛蟠?
抑或是當初謠傳中的……
…………
“嘶~”
焦順自逍遙椅上翻身坐起,邊吸涼氣邊抓撓後腦勺,慌的香菱、玉釧忙取了溫茶和兩塊糕點。
焦順衝她們擺擺手,齜牙咧嘴好半晌,卻吐出一句“暢快”來,隨即又取了湯匙又要用那冰粥。
香菱忙奪了去,嗔怪道:“大爺可不能再用這冰粥了,方才都快嚇死我們了!”
“方才吃的太猛,我注意些也就是了。”
焦順說著,見香菱不肯買賬,便把湯匙遞給她,自顧自又躺回了逍遙椅上:“要不你慢慢餵我,這總成了吧?”
說著,就張大了嘴。
香菱略一猶豫,這才舀了七分雜果三分碎冰,小心翼翼的往焦順嘴裡送。
玉釧也上前,幫焦順按壓起了頭頂的穴道,嘴裡好奇的問:“這幾天難得見爺有好興致,莫不是撞上什麼喜事了?”
“咱們能有什麼喜事,隔壁寧國府才有喜事。”
焦順隨口調笑了句,又伸著懶腰道:“爺在內閣辛苦了幾日,今兒可算是解脫了。”
香菱詫異道:“爺昨兒不還說,那什麼聯席會要延長到下月初麼?這麼突然就……”
“鴻臚寺那邊兒突然起了變故,上面許多事情都要推到了重來,這會自然開不下去了。”
焦順含糊的解釋了一句,順勢反手圈住玉釧的纖腰,嬉笑道:“明兒我正好補上休沐,咱們晚上好生鬆快鬆快。”
只聽這‘鬆快’二字,玉釧身上便無一處不軟,喜不自禁的伏地身子奉上一雙肉枕。
焦順搖頭晃腦的在雙丘間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心下卻頗有些遺憾,這小小丫鬟到底比不得婦人豐熟。
就不知尤是那邊兒的‘驚喜’,究竟準備的怎麼樣了。
明兒趁著休沐,倒正好去探聽探聽。
嗯~
晚上倒要留些餘力,才好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