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除去仍在箕關對峙的田楷部,陳沖將河南的兩萬將士編為一軍,短時間仍駐留在谷城中,他自己則前往孫堅部。
孫堅部此時仍在攻打函谷。自十月以來,他便領兵停在函谷關前,只是當時中路軍受命只是佯攻,因此士卒攻打併不搏命,多是在城下與涼人對射而已,連蟻附攻牆也未有幾次,只是在關東多設了幾處箭樓,草草挖了五六座土山而已。因此函谷關一直未破。
陳沖趕到孫堅營中時,孫堅正在勘測函谷關周邊地形,他為此頭痛非常。此時的函谷關與秦時函谷關不同,秦函谷關正在如今陝縣西南,為劉備所掌控,而眼前的函谷關,乃是前漢樓船將軍楊僕所造,此地雖不及秦函谷關險要,但也足以扼斷東西。
函谷關城建在山道的一段頂坡上,一旦要靠近關城,無論東西,皆要走一段不短的斜坡。而放眼南北,函谷關北靠澗水,南接龍尾山,澗水之北便是高聳入雲的火蟲嶺,兩山之間距離不過百丈,而關牆靠又高達三丈,如此逼仄的環境,大軍施展不開,也無法包圍城關,只需要三千軍卒,便可在此擋住數萬乃至數十萬的敵軍。地勢險要至此,真不愧為雒陽八關之首。
等回到營中,孫堅見到陳沖,第一句便是:“無從下手,若要破城,只能強攻。”
實際上,對函谷關前的強攻已持續兩日。眼見關西形勢逐漸好轉,城中糧草輜重也足用半載,東中郎將董越也毋須憂心,每日只在城牆上來回巡視,鼓舞城中士氣,便藉助地利,將孫堅的數次攻勢輕鬆化解:荊人用雲梯蟻附,一面牆上,兵力卻不佔優勢;荊人建造衝車撞門,但發現關前斜坡過陡,笨重的衝車根本推不到牆前;荊人加填土山,試圖以土山填至關牆,可結果是涼人學習陳沖在孟津做法,在關牆上加築木樓,導致荊人始終無法追上關牆。
兩日下來,荊人便已損失過千,而孫堅所謂強攻,便是沒有辦法,只能預設繼續如此強攻城牆,直到用人命堆出一個結果。
陳沖對這種做法大為反對,他對孫堅說:“函谷關易守難攻,是我們都知道的,但是關城是死物,人是活物,以生平死,豈能如此呢?何況我們若是在此處就消耗大量兵力,是無法逼迫董卓回援的,更無法在破關後與敵會戰。”
陳沖如此說,是以兩點為由:一是董卓在新安還留有駐軍,若是董越在函谷關兵力吃緊,新安的胡軫兵團可以前來協助戍守,完全足以阻攔中路軍西進;二是若是硬攻,仍舊耗時耗力,恐怕的劉備軍團根本無法支撐到關破之時。
這兩點孫堅安能不知呢?但他只是無法破解而已。陳沖當即令人拿過隨身的司隸地圖,對孫堅分析地勢道:“依我看來,新關遠不及舊關險峻,便在於新關非是獨險重地。”他手指從谷城出發,沿雒水劃到宜陽,又把宜陽與新安點了兩點,說道:“去年董卓違令入京,便是從此路繞行,若要攻破城關,我等必須先於此處切斷外援。”…
孫堅沉吟少許,他緩緩說道:“庭堅,此處有間路小道,我是知曉的,當時董卓進京,攜眾不過三千,又都是快馬,所以能從此過,但我軍數目過眾,在此遣軍易為其堵截,只能分遣少量奇兵,以寡敵眾,想要阻截新安援軍,恐不易為啊。”
這說的都是實情,陳沖卻已有解決之法:“我麾下有善登山者千人,由軍司馬魏延率領,可先令其開路,藏於山林,再別領五千人隨後,吸引新安守軍注意,若他等派軍來阻,魏延便可領軍從山林中夾擊,定能打通險阻!”
說到這,陳沖又對孫堅解釋說:“我軍中多是青徐中人,能野戰的不在多數,這誘敵的五千兵馬恐怕還需文臺你來調撥。”這番話語成功說服了孫堅,他笑道:“這不是難事。”便下令讓祖茂進來議事,對陳沖介紹道:“祖司馬乃是是我多年近衛,多次替我殿後誘敵,敵鋒常為其所挫,此事正好由他來做。”
對陳沖說完,他又改變神色,對祖茂鄭重說道:“廣成戰時,你為徐榮所破,險失中軍,有失你的勇武之名啊。”祖茂隨孫堅多年,聽出是要對他委以重任,當即漲紅了臉,對孫堅抱拳請戰道:“將軍但有所令,祖茂必往戰之!”
交代完畢後,祖茂當日便領兵五千離去,陳沖卻仍留在孫堅營中,孫堅頗為奇怪,笑道:“如此大事,我還以為你會隨軍親自排程。”陳沖聞言,搖首笑笑,隨後說道:“那你是小看我了,用人不疑,我相信你的判斷,何況我也不擅長跑馬廝殺,去了也是累贅而已。”
說到這裡,陳沖走出營門,抬頭仰望天色,日暮漸生,他忽而對孫堅說:“文臺,我有一個想法,你陪我再到關前看看吧。”孫堅聞言,頓時了悟他駐留的原因,原來是另有攻城妙法,他當即欣然應允。
孫堅的大營距離關城不到四里,如此距離,皆因道路狹窄,無人能夠突出奇兵襲營的緣故。因此,陳沖與孫堅騎馬到關前時,士卒在道路上往來不斷,來者抱著弓矢與木鍬向前,往者則抬著正不斷呻吟的傷兵,好似潮水一般。
關城前還在來回攻防,如今在前線指揮的乃是軍司馬朱治,他正都督輔兵們,將掘出的土用推車裝了,或用麻袋裝了馱在馬驢的背上,人馬爬著斜坡輪番撲到土山前,將泥土都堆積起來,繼續往上填,土山與土山之間,依稀還能看見壕溝的影子。
陳沖打量土山,城前的土山共有十二座,其中有八座與城牆貼在一起,四座在城牆相隔百十丈處。顯然靠牆的皆是這兩日強攻所造的,遠隔的是此前對峙時挖掘的。陳沖走到後四座土山山腳,眯著眼睛打量關城上士卒的視線,等他每一座土山都走過後,陳沖面色自若,對孫堅說道:“此次攻城,我已有辦法了。”…
孫堅聞言大奇,但他知曉奇計從密的道理,強忍下詢問的**,回到主營中才問道:“庭堅,不知是何計策?”
陳沖便蹲下身,取一根樹枝,在帳中土地上畫圖。他先是以一橫代表關城城牆,又在城牆前標出各個土山的位置,而後指著後四座土山說:“我方才打量關城城防,蟻附攻城是決計行不通的,不如用地道破城。”
谷聽聞此言,孫堅有些失望,他質疑道:“函谷關作為八關之首,在城中設有地甕,我等挖地道入城,很快便會被發覺吧!到時城中官兵居高臨下,以熱湯灌地道,也不知能活幾人。”
陳沖搖首說:“我並非是讓君從地道入城。”他這才將計劃向孫堅詳細闡述,原來他見如今城牆邊荊人高堆土山,牆上涼人又高積木樓,而函谷關本就是巨城,對地基而言,可謂是不堪重負。他打算帶領五千軍隊,從四座土山背後直挖地道入關城城角,在城角下挖出空洞,再用柱子抵住城牆,以保空洞暫不塌陷,等空洞擴張到足夠大後,再防火焚燒柱樑,可令城牆直接隨地基塌陷。
孫堅未想到這種戰術,大為驚奇,揣摩再三,又覺得甚有道理,不禁對陳沖笑道:“庭堅,你當真是智深如海啊!”
次日,陳沖調來臧霸的五千步卒,在土山後方進行掘土,一座土山後挖掘三條地道,共擊有十二條地道同時開挖。上面有步騎巡護,用以遮蔽,挖出來的土就讓荊人們帶至城前繼續堆填靠牆土山,城裡城外戰士也萃集此地,反覆廝殺。
如此過了三日,只見城上的涼人們忽然生出些許騷動,顯然是有什麼事情影響了軍心。孫堅猜想,可能是祖茂他們得計,成功截斷城關後路,便下令城前暫時休戰。
長史公仇稱一身儒服,只帶數名隨從騎馬來到城前土山上,對山上的高樓高呼道:“請東中郎將答話。”
城樓上士卒都停下來,冷眼看著他,卻也未放箭攻擊。過了一會,只見樓上探出一頭來,正是東中郎將董越,他在樓上朗聲說:“大漢東中郎將兼領八關都督務鄉侯,董越在此!爾等有何話講?”
公仇稱聽聞,忙在馬上揖手說:“如今我大軍為國靖難,以十萬之眾圍城,又遣兵截斷將軍歸路,將軍進退維谷,董卓也未能為也。以爾危城卻螳臂當車,只落得滿城塗炭而已。不如早降,與我軍併力討賊,正可謂改邪歸正,迷途知返,尚不失性命富貴,還望將軍三思!”
話音剛落,董越便答說:“爾等遣軍繞至關後,確為奇招。但我新安尚有數萬大軍未援,爾等不過一時僥倖,也妄想誆騙我開城嗎?相國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以此相報呢?除非我死,否則爾等休想破城!”
公稱仇聞言,便按照孫堅事先吩咐的,高聲說道:“將軍既然意志堅定,那就再戰一場吧。請留一個時辰,讓我們將死者的屍體搬離,以便再戰!”…
此時土山之上,屍積如山,如不清理,確不利於雙方交戰。董越抬了一下手,喊道:“儘管來清理,如果要再戰,我西涼勇士奉陪到底!”
公仇稱回去報告孫堅,孫堅方食,停奢喜道:“看來祖茂已然功成,如今破城與否,便看庭堅何時掘成了!”他又派公仇稱去土道中詢問陳沖進度,陳沖站在土道間掐指默算,最後答說道:“再給我四日,函谷關必破!”
到正月二十五日清晨,陳沖快馬回到主營,對孫堅答道:“快些整軍,今日我等必破此關!”
城關上的涼人很快看到一副奇怪的景象:只見城關前兩百丈之地,荊人正在整軍,密密麻麻的人群塞滿了整個入關道路,好似秋收伏地的稻穗,可偏偏這兩百丈地之間,又空無一人,好似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忽然間,涼人感覺到一股輕微的搖晃感,彷彿自己喝暈了酒。可不是,他們很快發現,是腳底的城牆在搖晃,這種搖晃彷彿突破了一種極限,忽然劇烈起來,以至於涼人們狂呼道:“是地龍翻身!”
大地上突然由下而上崩出一道裂紋,沿著城邊土山的輪廓迅速拓展,隨之而來的是地陷的巨大聲響,城牆倒塌的撞擊聲,士卒跌落的慘叫聲,土山崩解的碎裂聲,俱都交織在一起,最後將隨著一地煙塵畫上句號。
塵埃落定,露出城牆倒塌後的處處空隙,最先的韓當終於反應過來,他返身舉刀,對士卒高喝道:“殺!”
城前的荊人方如大夢初醒,舉刀齊齊回應道:“殺!”茫茫多的荊人如同潮水,踏著關城的廢墟接連湧入城中,涼人則如失魂落魄般,淪為一具具行屍走肉,看待荊人都宛如看待天神,任由荊人宰割。
殺了小半個時辰後,東中郎將董越自縛請降,中路軍奪下函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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