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跨進來的少女與她年紀相仿,個子卻十分高挑。
她脊背挺得筆直,身上是描金海棠花紋絡的湖色曳地裙,頭戴點翠金簪,一對翡水秋眸間流轉著清傲與嫵媚,實在是容色逼人。
只看了一眼,謝玉茗就低下了頭,侷促地拽了拽自己的裙襬。
這個奪了自己命運的人,容貌氣度竟是如此出眾,若當年一直是自己在府中,想來如今也是她這模樣吧?
又聽到這女子的問話,謝玉茗抬起頭,也想知道徐氏這時會怎麼開口。
徐有容清咳了一聲,身邊的嬤嬤給她遞了杯茶,她低頭呷了一口,方不緊不慢道:“謝韞,你來得正好,想來昨日府中的流言你也聽到了,丞相已經找人證實過,玉茗的確是丞相府的孩子。”
謝韞微微挑眉,靜等著她的下文。
徐有容看著她這個模樣皺了皺眉。
“當年混淆你們的那個婆子我已讓人發落了,從今以後玉茗就是丞相府正兒八經的千金,至於你……你到底也在府中養了十多年,你祖母這幾日雖不在府中也素是最疼愛你,我便和丞相商議著還是將你留在府裡。”
“名義上你和玉茗都是丞相家的女兒,但玉茗畢竟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往後你要多讓讓她,善待她,知道嗎?”
徐有容說完這句話,自覺十分妥帖,滿意地又呷了口茶。
謝玉茗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看了謝韞一眼,只覺得老天實在是不公。
她在外面吃了那麼多年的苦,謝韞卻能夠一直做這丞相千金,此時她心中尚不懂這是嫉妒的滋味,卻暗暗收攏了手心。
紅袖和她說過,要沉得住氣,她將將進府,總不能拂了徐氏的面子。
想到這裡,她揚起一抹純真笑意,走到謝韞身邊親切道:“我在家中並無姐妹,如今更是初來乍到對什麼都不熟悉,以後還要多仰仗姐姐了。”
謝韞拂開她要挽上來的手,淡淡道:“謝姑娘這話還是不必了,丞相夫人說得對,你才是丞相府的千金,我自然也要回我真正的家才是。”
謝玉茗訕訕地收回了手,卻在聽到她說什麼的時候霍然抬頭,神情滿是不可置信。
不光是她,整個廳內的人都愣住了。
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當,卻要去做平頭百姓?
徐有容重重地擱下茶盞,面帶怒氣道:“你這又使的什麼性子?又沒有人要將你趕出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謝韞心裡發出一聲喟嘆。
在這丞相府,她和徐有容的關係一直不大好。
名義上兩人是母女,如今連這層關係也不是了,她便改口喚了丞相夫人。
聽聞徐有容當年愛的另有其人,卻因為家族不得不嫁給謝淮書,為他生兒育女。
偏偏她性子又彆扭,不如府中姨娘溫柔小意也不懂低頭,故而也不大得謝淮書寵愛,兩人之間也只是表面的相敬如賓。
和謝韞也是這般模樣。
謝韞幼時不是沒有心底納悶加傷心過,使了許多法子討她歡心,徐有容還是一直待她淡淡的,後來謝韞自尊愈強,也不強求這丁點的母愛了。
一個不會說話,一個也不肯再討好,就這麼維持了多年。
“夫人,我說得是認真的。”
謝韞提眉,往前走了幾步,笑了笑道:“既然您已經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女兒,我自然也當從哪來回哪去,或許換一種生活會比現在要好,若是繼續留在府裡反而礙眼。”
方才她跨進廳裡時沒有錯過她對謝玉茗眼中的慈愛之色。
或許是出於愧疚,又或許是出於將將找回來的熱情,總之徐有容對待謝玉茗,的確比對自己時要熱切幾分。
“好。”徐有容冷著一張臉看她,見她堅持也沒再開口挽留了。
“只是老夫人回府還需幾日,你便在房中等著,過幾日再走不遲。”
謝韞搖頭,“我今日下午就會離開丞相府,祖母那邊我會給她留一封信,這些年多謝丞相夫人的教導,盼您往後身體康健、事事順遂。”
“小姐?”倚湘和抱竹齊齊過來要再勸她,謝韞安撫性地搖了搖頭,制住了她們的動作。
陽光鋪灑進廳內,落在謝韞明豔的臉上仿若細碎金箔在流動。
她福了福身,轉身跨出了廳門。
謝玉茗見太師椅上的徐有容臉色鐵青,咬了咬唇道:“母親,都是玉茗不好,我這就將姐姐再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