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走了,夜扶桑站起身走到那些侍衛死的地方。是在一座閣樓下,旁邊數段瓷竹承水的畫面十分高雅,有高山流水之景,閣廊上還是墨畫屏風,畫著玉樹瓊枝,以及一個身姿綽約的美人。
是從閣樓後的假山小池引水來,流入閣樓下的池塘小溪,再入荷花池。
那池塘小溪邊上開著許多荊棘叢生的薔薇,那薔薇叢裡便灑了不少草木灰。
凝真見夜扶桑走了,也看了屍體。都沒有致命傷,她微微蹙眉,又將其中一具屍體的衣裳扒開,道:“主子,這些人的背上有針孔。而且他們的衣裳半乾不幹的,應該是落過水。”
夜扶桑走上前看了眼,“是刺了延髓和脊髓附近的穴位……”
“他們身上有很多針孔。”凝真將那些屍體衣裳都扒了,刺的地方不一樣,但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延髓和脊髓附近的穴位。
夜扶桑拍了拍凝真的肩,“行啊小凝真,比我細緻多了。”
凝真看了眼夜扶桑,面如木頭,“誰讓你許諾一日了。”
夜扶桑拍了拍凝真的腦袋,這丫頭反了天了,“嘿……你主子?我主子?”
“我。”凝真道:“是你丫頭。”
“你該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很幽默吧?”夜扶桑聞言微微一笑。這丫頭學習能力的確是忒快了。
“草木灰……”夜扶桑走上前敲了敲那玉竹片。
癱瘓……草木灰,他們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呢?
這葉家後院大多是客房,並不是女眷所住之地,頂多是後花園加幾棟樓,作觀賞的。如今折花宴正在籌備,這些侍衛又是如何從問月莊一下來到的後院呢?
夜扶桑的視線落到“高山流水”的盡頭,連著小池與蓮花池,水中有一處三層步梯,旁佇著大量蓮葉,完好的,不像是有人落了下去。
只是附近荷葉上有幾塊黑斑,如今盛夏,正是荷盛之時,不像枯萎的,倒像是……脫水而焦的。
夜扶桑走上前去,蹲在階梯上,流水打溼了她的布衣。什麼都沒有,水流是正常的。
“這是活水。”凝真指了指從閣樓後流下的玉竹水。
活水,會沖走一些東西。
“草木灰,脫焦……”夜扶桑瞬間想到什麼,走到其中一個屍體旁邊,將他的眼皮撐開。那是充血紅腫的眼珠,腐爛的酸味散發著,組織被破壞完了,“果然是這樣。”
他們的延髓或脊髓被銀針破壞了,硫酸入水發生的強烈放熱反應將他們近乎“煮”得全身紅腫,身上的硫酸腐蝕迫使他們只能爬著去草木灰裡中和酸。
便有了荊棘打滾的畫面,由於神經的破壞,他們除了滾,恐怕也做不了其他動作了。而且相比於硫酸的腐蝕與“水煮”,荊棘之痛也算不得什麼了。
還真是歹毒的殺人之法。
既然那些人是在蓮花池出事的,也必然是從那兒出來的。夜扶桑走到那處階梯處,蹲著摸了摸,果然摸到一處凸起的蓮花印。
就在她按下去的那一刻,石梯驟然移開,露出裡面小半人高的洞口。
凝真趕緊上前來將人拉走。
“噼裡啪啦!”
又是硫酸。瞬間入水的那一刻,一陣白煙冒起,水花也被濺開了。
“哎呦,嚇死我了,差點也變清蒸的了。”夜扶桑被凝真拉到身邊,她輕輕拍了拍心臟,“還好有你啊,小凝真。”
“主子怎麼不躲?”凝真微微蹙眉。他不是已經猜到有硫酸了嗎?
“這不是有你嗎?”夜扶桑眨了眨眼。
“無聊。”凝真面無表情的撇過頭。他還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待硫酸盡數流盡了,夜扶桑讓凝真去拿了蠟燭來,見蠟燭放洞口沒熄才彎腰探頭進去,“凝真,你把這外面關上,別讓人發現這地方了。那幾具屍體交給仵作驗一驗。”
“公子,你若被困在裡面怎麼辦?”凝真雙眼望著夜扶桑。
“不會的,那些侍衛能進去,我自然便能出來。”夜扶桑話落,拿著蠟燭便往裡去。
一路往裡,狹隘的洞口從彎腰才能進逐漸變得開闊,有了四通八達的甬道,下面還有暗流。
“咻咻——”
夜扶桑剛選擇了正中的一條道,忽然她膝處便斷了一根髮絲一般的線,兩側的牆壁凹陷下去,驟然發出萬支箭矢,向她對穿而來。
箭矢的破空聲落入耳中,夜扶桑的身子瞬間仰躺著傾斜而下,美人厭的內力流淌了她四肢百骸,塵土在她靴下驟然揚開,不過轉瞬之間她便滑出了三米長的甬道,倒在地上。
“咳……噗……”夜扶桑一落地,瞬間吐出一口鮮血。
她看著地上那灘血跡,平靜的挽袖擦過嘴角,靠在牆角喘了口氣。世歷三古,她這美人厭也只剩三成功力了。
夜扶桑仰頭看了眼周圍,有這樣的機關……這裡恐怕是座古墓。
當初戶部葉家被眾人稱讚清廉,分明可以置宅在最近的天子腳下,卻偏偏要跑到這京郊來,在田園中置宅安府。
哪曾想,竟是因這座古墓。
夜扶桑剛準備起身離開,自己躺的地方便整塊坍塌了下去。
正當她以為命該絕時,卻發現摔下去的高度是有的,卻竟然不痛!
“嗯……”一道冷靜又咬牙切齒的男音從她身下傳來,“你以為三米高的高度,九十斤的體重,七點六七米每秒的速度砸在地上,會不痛嗎?”
一旁還放了盞燈籠,得虧沒被壓垮。夜扶桑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是落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
看不出憤怒的神色,因為他臉上和一身淡青長袍上全是土。
夜扶桑撐著腰訕訕地起身,抬手拉起那男人道:“不好意思啊,兄弟。”
“呸。”那男人起身,吐了口土沫子在夜扶桑身邊。
夜扶桑看了眼面前灰頭土臉的人,這人身上沒有半分內力,也不知道怎麼跑進來的。
“別生氣了,兄弟,你貴姓啊,怎麼進來的?”
“秋上人。”秋上人抬袖抹了一把,沉靜的眼打量著夜扶桑,“我是長公主府的面首。”
“哦……面首……等等,竟然是長公主殿下的心尖尖,怎麼跑這來了?”
當然是因為這古墓啊。夜扶桑心裡回答了,面上卻還是驚詫。
“我告訴你,不是因為我很閒。”秋上人淡淡道。
“那是因為什麼?”
“認清自己的身份,夜面首,我們是一個陣營的。”秋上人嗓音沉靜。
“不是……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夜扶桑看著秋上人那嘀咕轉的眼珠子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
“目測。公主府有你的詳細資料。”秋上人淡淡道:“此地離主室還有兩百米,那些人從小門進的,那邊機關很多,如果活著,最少需要一刻鐘。我們要在半刻鐘左右趕過去。”
夜扶桑淡淡扯唇,這公主府是什麼情報機構嗎?
話落,秋上人提著燈籠,拉著夜扶桑的手就向前跑去。
“不是大哥,你等等,在古墓裡能是你這麼跑的嗎?”
“有人已經提前過去了,這裡沒機關了。”
夜扶桑被一路拉著幾乎要直通主室時,秋上人停下了腳步。牆上的壁縫裡長出的黑色花朵被砍得滿地都是。一個紅衣男子背坐在一旁的石頭堆上,拿著石頭一下又一下的砸著自己,眼神渙散,“一下……兩下……三下……”
是毒曼陀,夜扶桑微微凝眉,這可是危險古墓的常客。那男子倒也懂行,還知道將花砍下,可惜了,剛砍下的毒曼陀被嗅半刻鐘以上,還是會有致幻效果。
夜扶桑看向身邊沉靜的秋上人,這人真是……怪不得是半刻鐘左右趕到。
秋上人盯著主室的棺墩,剛上前兩步,那紅衣男子瞬間抽劍而起,冰涼淡漠的丹鳳眼宛如最鋒利的劍刃,削薄的劍刃直指秋上人。
這半刻鐘趕過來,夜扶桑也是看明白了。這秋上人就是個頭腦複雜,四肢簡單的。
“哎呀……”夜扶桑突然倒下,又將秋上人當成肉墊砸在了地上。
就這一刻,那劍刃瞬間對準了夜扶桑,夜扶桑眉眼一暗,此人好強的內力,劍意殺人。她撿起地上的石頭,指尖彈射,一下擊中了那紅衣男子的額心。
用的石子,不出所料,那紅衣男子果然沒有躲,瞬間被擊倒在地。
“咳咳……”秋上人從夜扶桑身下爬出來,他方才剛好被壓在黑曼陀上,此刻已快要步入化境了,“好多數字……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物理……超級宇宙文明用以降維打擊的終極武器是數學規律!”
“不對……一葉蓮,沒有物理,去取一葉……”
聽到秋上人的話,夜扶桑扶額,她差點都要以為這人是穿越來的理科深度荼毒者了。
不過……一葉蓮、星辰花,夜扶桑恍然大悟,昔年五大隱世家族都擁有傳世的神藥,不說別的效用,光是長生一條,便能引起血雨腥風。因為覬覦,他們遭了不少江湖和權貴的禍害,那些家族便只能帶著神藥埋名入世了。
看來這葉家便是其一。
如今五大神藥再次出世,看來江湖和朝堂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
楚曳身中十四寒霜,想來是想拿這五味神藥試毒。
夜扶桑理清來龍去脈,嘆了口氣,時運不濟啊,這時候穿回來不是遭罪嗎?偏偏還帶了個煞神來。
看著一旁傻叫的秋上人也是沒指望了,夜扶桑徑直走上前去,揭開棺材,幾道暗器瞬間射出,她躲過去後才發現裡面已經空了。
看來還是有人捷足先登。
遠遠的有暗器觸發的聲音,夜扶桑將秋上人拉起來,扛在肩膀上,又看了眼暈倒的紅衣男子,猶豫了一會,將人扶到了另一個肩膀上,就這麼拖著兩個人,以半刻鐘十米的速度行進。
“該死!一葉蓮不在這!”
“被誰取走了?”
“有人看到蕭我故也進來了,天下間數他武功最高,一定是他取走的!”
“這裡有黑曼陀的殘枝,去追,他若中了毒出去也是走不遠的。”
夜扶桑也是實在扛不動了,只能在這墓地裡先找個地方藏著。聽到前面傳來的聲音,她看了眼旁邊的紅衣男子,“天下第一……莫不是你就是蕭我故?”
天下間少有人能得她一句實力高強,這紅衣男子的內力卻能媲美她巔峰時期的美人厭,只可惜如今他身體裡的內力亂成了一鍋粥。
接連有兩批人到達了主墓,他們不甘心地在那主墓中轉了又轉,就是不肯走。等那些人走盡,夜扶桑差些都要睡著了。
黑暗的甬道中,蕭我故瞬間睜開了眼,他抬手精準的掐住了一旁倒在他肩膀上的秋上人,嗓音冰涼,“你是誰?”
秋上人還暈著,沒有人回應。
夜扶桑縮在一邊,沒說話。
蕭我故緊了緊手,“說話。”
還是沉默。
蕭我故微微蹙眉,“你是啞巴嗎?”
“咳咳……”秋上人被掐得咳了兩聲,又暈過去了。
見此人一直冷暴力,蕭我故徹底生氣了,剛想掐死這人,旁邊又起一道聲音,“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