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什之所以會來到這,是因為方才酒窖的看守者跟他說,“那位小姐的狀態看上去有些古怪。”
本著負責的責任心,騎士追了上來。
不料卻看到這麼一幕。
那個女孩蹲在田間的小徑上,一旁的是兩具死相悽慘的屍體。
埃什認得這兩個人,他們是鄰近自由領主的兩位沒有繼承權末子。被送來他這擔任扈從的騎士學徒。
不出意外的話將在兩年後,在他們二十一歲那年,正式被他們所效忠的領主冊封為騎士。
也不知是何時,埃什的手就已經搭在腰間的劍柄上。
“惡魔……你都幹了什麼?”埃什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質問道。
本應直接拔出劍來,與這個奪走他人性命的惡魔戰鬥,為自己的兩個學生報仇才對。
只是話剛說出口,對方聞聲轉過身,四目相對的剎那。埃什不由得感到後悔。
那是茫然、失措的眼神。微仰著的臉龐似乎由於驚嚇顯得很是蒼白。她正以那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與埃什對視著。
埃什不是很明白,施害者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的嘴唇微微泛白,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又像是意識到什麼,又把卡在嘴裡的話嚥了回去。
直到最後才勉強地擠出幾個字,“可以……先聽我解釋嗎?“
事到如今又想要解釋什麼呢?早知如此當初即便是拼上這條命也要和這個惡魔同歸於盡才對。
亡羊補牢,猶未遲也。
伴隨著這份決意,以埃什為中心,四周就連腳下的泥土也變得灼熱起來。
“我沒想要殺他們!”薇薇安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我只是…只是想著給他們一些教訓,但……但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說,本想只是給他們一些教訓?埃什真的不明白。
直到他低下頭仔細觀察起那兩具屍體。一股相當濃郁的酒氣混雜在血液的鐵鏽味當中,這兩個傢伙居然在白天酗酒,埃什為之蹙眉。
四周足以燒蝕面板的空氣,隨之冷卻。
他們在酗酒過後,恰好遇上薇薇安,隨即見色起意?
確實很有這個可能。關於這兩個學徒的秉性,埃什多多少少也是曉得一些。
但,無論怎麼說。這惡魔的能力都太過危險了。
只是,她的精神狀態現在看上去並不妙。
“我明白了。”埃什走到她面前來,一眼就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一道道紫色的痕跡,像是淤青。從淤青的形狀與地面泥土被拖拽的痕跡來看,這更加佐證了他的猜想。
一邊是相處不到數日,在自己面前被嚇得幾乎要落淚的惡魔女孩;而另一邊則是相處數年之久,但相處算不上愉快的扈從。
“是他們有錯在先,這事我不會過多追究。”這稱不上是什麼抉擇,埃什選擇了相信她。
但,她仍然是這幅驚魂未定,為自己過失而自責的模樣。
“我說過的吧?只要你不施以惡行,我也絕不向你施加任何傷害。這事的過錯並不在你。”埃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將話題往先前二人的約定上引。
過了好一會,耷拉著腦袋的惡魔這才點了點頭,作為對埃什安慰的回應。
抑制住了想要摸摸她頭的衝動,騎士拉起了惡魔的手,朝宅邸方向行去。
“先回去吧,你不是還問吉米要了些想要的東西嗎?他已經準備好了。”
這人簡直是出乎人意料。薇薇安沒想到埃什居然就這麼輕易地將這事直接帶過。
“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好吧?”臉上盡是困惑的薇薇安發問。
“誰知道呢,或許是你施咒蠱惑了我吧?”埃什半開玩笑地回答著,至於這個提問,他心底裡也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興許是因為潛意識裡並沒有將對方當做惡魔。
正如埃什所言,當回到宅邸時,準備好薇薇安所需物品的吉米已經在大門等候多時了。
“有什麼需要和他提就好,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情。”將薇薇安領回宅邸後,埃什衝吉米使了一個眼色,隨後便轉身朝先前的方向離開了。
是去處理那兩具屍體的爛攤子了嗎?薇薇安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鬆了一口氣。
這算是逃過一劫了嗎?本想裝作哭泣的模樣,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好在最終還是矇混過關,沒有被一把火一塊燒死。
“小姐,東西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此外還有什麼吩咐嗎?”名為吉米的侍者衝她做了一個很是溫和的笑容,那對八字鬍使得這份笑容更增添一份滑稽。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薇薇安掃視一眼放在吉米一旁的器皿,在注意到它們大多是敞口容器後,便搖了搖頭,“宅邸裡有沒有那種,嗯……能夠密封起來的壺?”
對於薇薇安提出的要求,這名侍者沉思了一會,“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把這些酒裝進壺裡,然後開口封起來吧?”
“嗯,是這個意思。可以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用黏土就能夠做到。”
黏土嗎?大概是類似於密封膠泥的用法?那這樣或許也行。
另外說到這個,“莊園附近是有黏土開採地嗎?吉米先生。”
“就在莊園北方數里開外有一片沼澤,到了夏天拿鏟子挖下去全都是。”
黏土作為人類最先廣泛使用的膠凝材料,如果能夠大量入手自然是好事一樁。聽到了這個好訊息的薇薇安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開始吩咐起吉米去製作一個簡易的蒸餾器,按照她的指示來。
雖然不明白這個女孩想要做什麼,但吉米並沒有異議,認認真真地遵循起她的命令。
帶上這些器皿到一間空出來的房間裡,搭建起一個他從未見過也並不知道有何用處的古怪器皿。
“我還以為你會消沉好一段時間呢。孩子。”此時屬於惡魔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聽上去像是在關懷著她。
“……只是給自己找些事做,轉移注意力罷了。”薇薇安沒好氣地在腦海裡對那個聲音回應道,“你該為此好好解釋,為什麼他們那樣就死了。”
“孩子你對權能的掌控還是太過生疏了,‘繁育’用在人類身上本就是如此危險。稍有不慎,就會發生這樣的結果。”該死的惡魔居然還在試圖推卸責任。
“那你倒是給我好好解釋清楚!這個所謂‘繁育’,到底有什麼用?”
薇薇安懷疑對方就是故意的,為了讓現狀變得愈加糟糕,為了讓她再不得不進行那該死的交易。
“能夠讓萬物隨你念想,進而肆意蛻變的偉大權能。孩子。”
薇薇安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可以,她希望今後一輩子再也不要用上這份能力。
“總算成功了,小姐您看如何?”吉米的出聲打斷了薇薇安與惡魔的交流。
只見這位心靈手巧的侍者,還真按照薇薇安的吩咐將那些瓶瓶罐罐組合在一塊,結合的部位均使用了黏土進行密封處理。
“把啤酒裝進下面的桶裡。”薇薇安隨之停下了向惡魔的抱怨,先付諸先前的想法再說,“接著點上火,加熱它們。”
簡而言之就是透過加熱使得酒液中的酒精蒸發,隨後將蒸氣冷凝並收集。也就是初中物理的那一套。
也不知最後能不能成功,薇薇安有些激動,在一旁冷靜地指示著吉米並等待最後的結果。
只是由於時間關係,在進行了反覆數次的蒸餾過後,離薇薇安所期望中能夠用於消毒用的酒精恐怕仍有一定距離,充其量只能算是烈酒……
但這也能證明了實際的可行性,之後只要有足夠的耐心與原材料,想必就能夠提純到能夠足以消毒的程度。
只是在那之前,必須要有能夠完全密封的,可便攜的器皿。
“味道好香啊,小姐這是什麼?”
吉米想要湊上前好好品味一番那蒸餾出的酒水香氣,薇薇安見狀連忙伸手拉住了他。
“怎麼了嗎?小姐。”吉米自然是困惑不已,不明白薇薇安為何要制止自己,“您放心,我只是聞聞,不會喝的。”
“有毒,不能喝。”薇薇安言簡意賅地回答,捂著鼻子一步一步退出這個房間,“想喝的話,放到酒窖裡靜置陳放個幾年吧。那時燙一燙就能喝了。”
“小姐你這是在製毒嗎?”吉米一聽有毒,嚇得和薇薇安一塊一溜煙跑出房間。
“解釋起來很麻煩……我一開始想做能夠救人的東西來著。”薇薇安揉著太陽穴,不是很願意和對方事無鉅細地一一說明,“吉米先生你喜歡喝酒嗎?那到時陳好的酒味道應該會很不錯,就當是讓你幫忙的辛苦費了。”
反正這種濃度特別高的烈酒,她是一滴都不會去沾的。
“小姐,這話當真?”他看上去有些動搖,滑稽的八字鬍隨之顫抖著,“對了,這酒該叫什麼名字?”
“用啤酒蒸餾的酒……叫它威士忌就好。”
當然,味道很有可能與那個世界的威士忌完全不一樣,至少薇薇安沒聽說過有哪個地區釀造啤酒時會加入除啤酒花以外的草藥……
“威士忌?”
“對,生命之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