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暉下,十四名來自吳越各地士子同時站起,對著走進院中的李絢,肅然拱手道:“見過王上。”
李絢一身青色對襟格子長袍,從十四名吳越士子的中央走過,然後走到院內屋簷主座上。
李絢看了一眼站在門口陰影下的李筆和餘澤,微微點頭,然後才看向院內眾人。
這十四名吳越士子,都要參加明日的科考,但能考的上幾人,也很難說。
李絢揮揮手,笑著說道:“諸位,請坐。”
“多謝王爺!”士子們再度朝李絢拱手,然後坐了下來。
李絢抬頭,溫和的目光從在場每個人的身上掃過。
他們每人都穿著厚厚的衣裳,院內溫度雖有些低,但溫暖的火爐,還有桌案上的熱菜和溫酒,院內氣氛很是輕鬆。
“天氣其實挺冷的,對吧?”李絢突然間開口說了一句,在場眾人微微一愣,不明白李絢何意。
李絢淡淡一笑,看著眾人,平靜的說道:“今日宴席之所以選在冷院之中,就是因為到了考場,考棚雖然遮風擋雨,但環境也委實好不到哪裡去,所以諸位還是提前有些心理準備,今夜權當是適應一下。”
在場眾人頓時肅然起來,同時站起來對著李絢拱手:“多謝王爺用心良苦,我等必定登臨皇榜,以報王爺厚恩。”
“厚報什麼的就算了,對本王而言,你們當中,若是能有三五人考中進士,便是本王的幸事,也是婺杭諸家的幸事。”李絢很隨意的擺擺手,眼前這些士子,雖然絕大多數都是來自婺州、杭州家境一般人家的子弟,但即便如此,他們都和那些大家望族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絡。
甚至他們當中的很多,都是那些大家望族的旁系子弟。
真正的大家嫡系子弟,就比如來遷,雖然從潤州來,但他家就在長安,根本不需要居住在李絢的府邸。
從去年九月進京到現在,依舊還留在彭王府的,多數是在真正用心讀書的學生。
畢竟彭王府除了每日提供給他們三餐以外,也只有住所,甚至就連筆墨紙張都需要他們親自出錢去購買。
習慣了鋪張和玩鬧的大家嫡系子弟,根本吃不了這種苦。
李絢的運氣很好,這些人當中,雖有一兩個人是往屆計程車子,但好在年少,並不輕狂,也或許是往年的時候,被人打擊的怕了,所以此番才會安下心真正認真的讀書。
這些當中,除了賀知章和諸葛明輝外,也有一兩人可能考中進士。
但哪怕只有一兩人,也足以將李絢和吳越世家緊緊的聯絡在一起。
……
李絢揮揮手讓眾人坐下,然後說道:“此番科考,眾人都在進士、明經兩科,科考內容,餘師傅都曾和諸位詳細講解過,該說的也都說了,剩下的,便是明日的臨時發揮。”
李絢目光望向桌案上的溫酒,院內很靜,他沉聲說道:“今日每人身前桌上的酒壺裡,只有三杯酒……春日時節,三陽開泰,三杯過後,諸位便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日寅時五刻,本王會派人叫醒你們,然後前赴崇賢門吏部考場,是直接魚躍龍門,還是來年再戰,一切就都靠各位自身的功力了。”
“多謝王爺關心!”在場眾人再度站了起來,對著李絢沉沉感激躬身。
他們在彭王府這段時間,李絢對他們照顧雖說不上無微不至,但所需基本沒有短缺。
並且不時的從國子監找人起來指點,而他們也沒有多少時間花在人際和投卷之上,很多都是用在了讀書上。
李絢再度示意眾人坐下,然後才接著說道:“在座的諸位,有好幾個人,都在考中與考不中之間,靜心發揮,不要胡思亂想,便有成功中進士的可能,但若是心思雜亂,恐怕此次春闈,便無有多少希望了,不過也正是因此,諸位若是有什麼想法,不妨直抒胸臆,在試卷中盡皆寫出。”
李絢雖說了很多,但都是在說,讓他們心中有多少想法,便儘可能的在試卷中答出來。
“若是能有一二考官眼瞎,看中了諸位所寫的東西,或許便可一躍而登龍門。”李絢說完,自己從酒壺裡到倒出一杯酒,然後敬向院中的眾多吳越士子,沉聲說道:“科舉之事,盡力便可,今番不成,還有來日,但本王依舊還是祝願諸位未來幾日能有好運,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幹!”
“多謝王爺賜福!”在場眾人立刻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李絢看著桌案上的酒壺,自己拿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看向眾人說道:“這第二杯,需要慢慢去品,此番宴席無水,只有第二杯酒,供諸位慢慢品飲,同時小心,不要噎著。”
“學生遵令。”在場的眾多士子再度對李絢拱手行禮。
李絢的這番話裡,似乎頗有一些別的意味,讓他們去慢慢琢磨。
李絢拿起筷子,隨意的吃了一口,見到眾人開始吃飯,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食不言,寢不語。
眾人慢慢的將面色的菜食全部吃完,肚子也終於飽了起來。
李絢放下手裡的筷子,面前的盤子已經光了。
目光掃了眾人一眼,李絢最後轉頭看向左側的賀知章:“季真賢弟,明日一切可準備妥當了?”
賀知章面前都菜食並沒有動多少,筷子早就放在一旁,彷彿就在等著李絢詢問一樣。
賀知章對著李絢,拱手問道:“王爺,若是學生此次科考成績不理想,下次再來時,能否不受到影響?”
“按理說是可以的!”李絢回答的很直接,然後說道:“不過若是運氣不好,遇到之前的考官,會特別記得你也說不定,但是,你若有狀元之才,那麼自然可以無所顧慮。”
高中進士而不就任,他年再來重考,此事並非未曾發生過。
只是大唐科舉至今,一旦高中而再來重考者,的確有高中的,但高中之位次,甚至還不如早先。
除非有狀元之姿,否則輕易絕對不會用人放棄高中而不就任的。
當然,你若有狀元之姿,自然可以囂張跋扈一些。
不過前提是要避開那些小人。
賀知章有狀元之才,他即便是這一次不參加科考,也有捲土再來的機會,但參加科考,在眾人面前露面,位次不佳,不就,之後難免會被人心所嫉,再來科考,成績如何,就難說了。
李絢繞有興致的看著賀知章,這一次雖然說東海王之事已經了結,但賀知章此次科舉前途依舊兇險,。
其實若沒有那事,他雖有狀元之才,但此次科舉,他卻是很難拿到狀元之位。
一來是歷練不夠,二來便是時不我與。
如今大唐科舉,依舊是世家當道,即便是宋之問,劉希夷,沈全期這樣的人物,狀元也抵不過一個出身滎陽鄭氏的鄭益。
屬於賀知章的時代,還未曾到來。
賀知章緩緩抬頭,看向李絢,說道:“王爺,季真聽聞,此番與吐蕃之戰,王爺會有西行,到時不知可否帶季真一起前往?”
“可!”李絢沒有怎麼猶豫,直接點頭下來。
賀知章終於長鬆了一口氣,舉杯敬向李絢,沉聲說道:“此番多謝王爺照顧,日後,季真怕也還要多麻煩王爺!”
“無妨。”李絢擺擺手,舉起酒杯,對著賀知章點點頭,然後又看向眾人說道:“諸位,共飲。”
“共飲!”
……
“咚咚咚!”一陣清脆的鑼聲在整個西跨院響起,各個房間裡的燈燭迅速的亮起。
十四個人,一個不缺,一個不少,全部到齊。
賀知章站在眾人之首,在他身側站著同樣一身儒雅的諸葛明輝。
眾人皆穿一身的藍色士子服,頭戴黑色璞帽,神色嚴肅,眼底深處南面閃過一絲緊張。
李絢穿一身緋色的官袍,看到眾人都收拾好了,然後才點點頭,往外走。
院門口,王府已經給眾人準備好了吃食和水壺,不過這些東西,不是讓他們現在就用的,這些是等他們到了考場上,中間時段,再吃喝,如此減少如廁時間能給他們多爭取一些答題時間。
馬車在門外已經準備妥當,眾人各上馬車。
李絢坐在最前面的一輛馬車裡,在他的身側和對面,分別坐著賀知章和諸葛明輝。
一路無話,到了崇賢門下,賀知章率先下車,諸葛明輝稍後,李絢對著諸葛明輝微微點頭。
比李絢還小一點的諸葛明輝點頭回應,神色中滿是堅毅。
諸葛明輝或許可以說是彭王府眾人中,成績可能最好的。
因為他是眾人當中,除了賀知章以外,最為長安人所知的。
也是李絢最期望的。
“走吧,回鴻臚寺,那邊還有人在等著呢。”李絢輕嘆一聲,在京的諸國使臣,貴族,哪怕是商人子弟,在國子監學習合格後,也可以擁有在大唐參與科舉的資格。
不過這樣的外邦人士極少,也不過只有十餘人而已,甚至還沒有李絢王府裡住的人多。
李絢作為主管主客署的鴻臚寺少卿,送這些人參加科舉也是他的責任。
這些人,他們在數日之前,就已經被安排在鴻臚寺客館居住,距離考場並不遠。
……
將一眾人送進考場,李絢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廣場的人已經不多,再過一刻鐘,考場就要關閉。
李絢剛準備會鴻臚寺略做休息,畢竟這科考是考整整一天。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緩緩的停在了李絢跟前。
隨即,車簾掀起,楊炯率先從車上下來,緊跟著是宋之問和駱賓王,他們來送楊炯參加制舉的。
看到李絢,楊炯微微一愣,隨即立刻向李絢拱手道:“下官見過王爺。”
“令明先生不必多禮,時間緊急,先生請進吧。”李絢這時候,可不敢拉著楊炯多說什麼,趕緊讓他進考場。
楊炯神態輕鬆的笑笑,然後對著李絢拱手,轉身便進了考場之中。
制舉和科舉雖然在同一個考場,但卻是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絢轉身看向宋之問和駱賓王,溫和的拱手道:“見過二位先生。”
“見過王爺!”
“二位,上值的時間差不多了,本王就先告辭了。”
“恭送王爺。”宋之問和駱賓王立刻躬身送行。
低頭之間,駱賓王猛地抬眼看向李絢,眼底深處早已充斥著濃烈的殺機。
然而,他一抬頭,就看到李絢一雙冷眼在死死的盯著他。
他說過,這一次,東海王得死,所以,他必須去死。
抱歉,這一章時間竟然設定到了8月5號,好在及時發現了。
我還是有些沒搞明白,今天9點15設定的9點30發,怎麼前面的日期,就自動成了8月5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