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金光門下。
李絢穿一身銀甲,站在桌案前,細細翻閱著一條條的出城記錄,四周金吾衛持槊警戒。
身後,城門令有些緊張的看著李絢,似乎害怕李絢真的從這裡面發現什麼。
此時在旁邊的另外一側,從城外而進的人不受絲毫阻擋,但想要往出走的人,則全被攔下。
「你有些緊張。」李絢清冷的聲音直接傳入到了城門令的耳朵裡。
城門令雖然一臉苦笑,但立刻拱手道:「回稟王爺,今日從城門開啟之後,下官一直認真核查過進出金光門的所有人,無一疏漏。」
「哦,是嗎?」李絢的聲音微微上挑,他抬起頭,略帶詫異的目光看向城門令,隨後問道:「那本王問你,今日從城門開啟後,有多少騎馬的人進出口金光門。」
城門令略作思索,趕緊拱手道:「回稟王爺,從城門開始到現在,一共有三十四行,共五十二人騎馬進出過金光門。」
「那麼兩人以上的隊伍一共有幾行,他們分別又去了什麼地方?」李絢的問題毫不間斷,問的異常直接。
城門令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他的心突然間緊了起來。
聽完李絢的問題,城門令略作思考後,謹慎的說道:「一共大概有九行人,這些人,有千牛衛,有金吾衛,還有兵部傳令使,出外踏青的大家子弟,還有四家商隊。」
李絢立刻轉頭看向秦俊,沉聲說道:「立刻去查。」
「喏!」秦俊立刻轉身率人朝城中而去,他已經大概明白了李絢究竟是怎樣的查案思路。
李絢轉身,肅然的看向崔鼎,沉聲說道:「將剛才九支隊伍的資訊立刻飛鴿傳書,發往附近州縣村鎮,立刻核實所有人的位置,商隊即行扣留,大家子弟令他們回城,金吾衛,千牛衛,兵部傳令使,朝廷官兵,令他們立刻將自身資訊傳回核查,但有不從者,即刻抓捕,反抗者,殺!」
「遵令!」崔鼎立刻興奮了起來,轉身進行安排去了。
南昌王既然這麼說了,崔鼎同樣感覺那些人一定就在那九支隊伍當中。
只要找到這裡人,立刻就能再度立功。
「王上可是盯上了那些馬?」城門令突然間似懂非懂的回了一句。
李絢猛的掉頭,無比驚訝的盯住了城門令:「令官可是想起了什麼。」
城門令有些遲疑,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之前有一隊金吾衛出城,拿的是右金吾衛的令牌,但他們騎的馬,似乎是兵部的馬?」
「去哪裡了?」李絢眼睛一亮,緊跟著上前一步,目光炯炯。
城門令思索了一下,說道:「好像是去終南山了。」
「崔鼎!立刻上馬!」李絢朝著遠處傳令的崔鼎一招手,同時看向城門令說道:「秦校尉回來之後,立刻讓他緊追馬蹄而來。」
「喏!」城門令立刻拱手應諾。
看到崔鼎已經返回,李絢立刻翻身上馬,同時對著城門令說道:「你叫什麼名字,若能找到逃犯,本王記你首功。」
「下官城門令史王興。」王興的話還沒有說完,前面的馬蹄上已經轟然響起。
看著急速衝出城門的李絢一行人,王興的心底既是興奮,也是忐忑。
如果真的能夠拿下首功,那他就能夠大大的向前進一步。
轟然的馬蹄聲踏碎了溪流的平靜,站起一朵朵雪花。
一整隊的金吾衛騎兵,跟在李絢的身後,衝過溪流,朝著慶州的方向疾奔而去。
這根本就不是往終南山的路。
李絢根本不信突厥人會繞路終南山,以突厥人的性情,他們恨不得立刻飛回草原
,怎麼可能繞路?
所以李絢出了長安之後,沒有絲毫猶豫,就急速的朝著北邊慶州的方向疾奔而去。
身後的金吾衛眾將士根本沒有絲毫的疑問。
這些人全都是當初和李絢一起在雲韶院搏殺的金吾衛將士,上回跟著李絢搗毀雲韶院,領錢的領錢,記功的記功,現在重新跟上李絢,他們自然不會遲疑半點。
千牛衛的那班人已經給他們做了最佳的例子,跟隨南昌王,從來就沒有吃虧。
一隻信鴿從從高空中急速的飛下,最後落入到了李絢的肩頭。
李絢手指一敲,一個小紙條就已經在他的眼前展開。
隨即,李絢的聲音在急速狂奔的金吾衛眾將士耳邊響起:「已經確認,除了那麼金吾衛以外,其他各行人馬,資訊都已經返回長安,有一支總共十三人的金吾衛,自從出了長安之後,就沒有任何資訊回報,但是,卻有一行十三人的兵部傳令官,沿句宜,正寧,直撲華池縣。」
聽到李絢的聲音,在場眾人的臉上一陣喜色。
突厥人雖然聰明的出了長安城就換了衣服,但他們沒法去換胯下的戰馬。
一些子就被人抓住了行蹤。
句宜,正寧,華池,都在慶州。
秦嶺腳下,山丘起伏,馬速並不快,他們是很有可能截住那些人的。
「到了寧縣之後,立刻換馬,折向東行,本王要在合水徹底攔住他們。」李絢的聲音無比堅冷肅。
一行的金吾衛全部悶聲應諾,更加急速的馬蹄聲,朝著寧縣方向急速奔行。
在他們的頭頂,一隻蒼鷹已經先一步朝著合水的方向飛了過去。
無盡的山丘密林中,想要尋找一隊人馬並不容易,可是這隊人馬在極速的北行,不時的衝出山丘,然後又沒入更遠處的叢林中,在高空蒼鷹的眼裡,就顯得非常扎眼了。
馬依舊是兵部的馬,但馬上的騎士,已經換了一身的右千牛衛的服裝。
按道理,他們這群人如果走正路的話,應該是沒人敢攔的,可偏偏他們選擇了走這種小路。
安全是安全了,但是速度也被拖慢了,但是一行人卻沒有一點的在意,依舊穩定的前行。
前方,一條長河突然間阻住了他們的去路,一行人立刻下馬休息。
馬匹飲水吃草,馬上的騎士則是喝著酒囊裡的酒,咀嚼著隨身攜帶的牛肉乾,躺在地上快速的休息,恢復體力。
眾人的最前方,一名鬍子拉碴的五旬老者,一身的黑色錦衣,高鼻深目,目光銳利的看著四周。
一旁的女子趕緊將酒囊遞上,老者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
看了飲水完畢的馬匹,低聲喝道:「起行,過河。」
小河上有幾百米處,有一座木橋,可供來往通行。
一行人非常利索的朝著上游的橋樑而去,彷彿對這一行的道路無比熟悉一樣。
很快,他們又穿過一座座山丘,一條條河流,終於在黃昏之刻,抵達固河南岸。
夕陽黃昏,光影如劍。
密林之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阿達,現在朝廷的那些人應該追不上我們了吧?」
「朵兒,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明崇儼,昨夜的失利之後,他必將會更加的瘋狂,所以不抵達無定河畔,我們便不算真正的安全。」阿史那·伽那坐在樹蔭之下。
現在這裡才是固河,距離無定河還很有一段距離。
「也不知道雲兒那邊怎麼樣了。」稍微停頓,阿史那朵看向自己父親問道:「阿達,我們真的要同大唐開戰嗎?」
「不是我們要同大唐開戰,而是大唐一
定不會放過我們。」阿史那·伽那略微輕咳兩聲,然後說道:「其實只要汗國重建,大唐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一定會殺過來的,到時我們以逸待勞,勝的就一定會是我們。」
阿史那·伽那緊握拳頭,一副篤定的模樣,但他輕輕一句話,已經將以後數年的血雨腥風,清楚的展現在人前。
阿史那朵依舊有些不安,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阿達,我們還是和吐蕃一起動手吧?」
「不,讓吐蕃先動,讓他們和大唐先打一仗,只要這一仗吐蕃沒被大唐滅國,那麼我們就有機會戰勝大唐。」阿史那伽那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吐蕃想利用突厥,突厥何嘗不在利用吐蕃。
這個頡利可汗的孫子,在離開長安之後,終於表現出了一番梟雄的架勢。
看著阿史那·伽那一臉自信的模樣,阿史那朵心裡越發的不安。
在長安時,還不覺得如何,可是現在離開長安了,突然間想起要和強大的大唐做對,阿史那朵莫名的就感到心裡一陣的惴惴不安。
「走吧,我們準備回草原了。」阿史那·伽那緩緩的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鷹啼聲突然從高空中傳來,隨即落下,然後直接落在了阿史那·伽那的肩膀上。
「來了。」阿史那·伽那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隨即,一張紙條便已經被他從蒼鷹的腿上取了下來。
僅僅看了一眼,伽那就將紙條交給了女兒阿史那·雲,得意的說道:「你堂兄他們已經到了對岸。」
「他們真的來了。」阿史那雲的眼中露出一絲駭然。
在數月之前,草原部族的人就曾經拜訪過阿史那·伽那,雙方之間就今日之事有過一定的交流。
草原部族無比渴望能夠重立突厥汗國,無比期盼頡利可汗的後裔能夠回去重新帶領他們。
草原部族的態度才是阿史那一族叛逃大唐的真正原因。
沒有草原部族的支援,誰會僅僅因為吐蕃人的承諾就放棄長安的榮華富貴。
但一統汗國,吞噬中原,這樣的野心,讓每個突厥人都忍不住的蠢蠢躍動。
「那個人他竟然真的將信送到了草原。」阿史那雲臉上隨即湧現出一陣的紅暈。
他們和草原部族雖然有過交流,但叛逃之期卻是才確定不久,根本就無法肯定草原部族是否能夠及時來到,但是現在他們來了。
對岸,一陣陣的馬蹄聲響起,熟悉的氈帽和彎刀出現在對岸。
這裡距離長安,不過兩百餘里。
就在此刻,頭頂高空中,一隻陌生的蒼鷹在輕輕盤旋。
將所有一切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