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金吾衛將軍秦善道的官廨走出,李絢又去拜訪了另外一位左金吾衛中郎將麻嗣宗。
一番客氣的交談後,李絢總算是將秦俊和他手下的一干人,調到了自己麾下。
換上一身紅衣銀甲,李絢騎在高頭大馬上,帶兩隊的金吾衛,迅速離開了左金吾衛官署。
兩隊金吾衛,一隊校尉是麻嗣宗手下的秦俊,另一隊校尉則是曾經丘神積麾下的崔鼎。
秦俊是李絢的發小,崔鼎能升職校尉,全靠當初在洛陽雲韶院那一戰。
隴右崔鼎,馬側掛兩把金瓜錘,腰間別著唐刀,一身細鱗甲,橫氣十足的短鬚關東大漢。
一行人停在朱雀大街上,後面的秦俊上前,低聲問道:「中郎將,我們現在去哪裡?」
左驍衛中郎將阿史那·泥熟匐居住在長安東城安興坊,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居住在長安西城金城坊,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是啊,去哪裡,突利和頡利的子孫可不住在一起啊。」李絢沉吟著抬頭,輕聲問道:「大理寺的人如今在哪裡?」
「在西城金城坊,右衛中郎將阿史那·伽那的宅院中。」秦俊立刻稟奏。
「西城?」李絢微微挑眉,問道:「我們若去西城,右金吾衛那邊怎麼說?」
長安城中,東城歸左金吾管,西城歸右金吾衛管。
「這是查察大案,右金吾衛若有阻攔,一概拿下。」崔鼎在秦俊遲疑間,上前狠狠補了一句。
李絢輕輕一笑,看的出來,左右金吾衛之間的衝突,比左右千牛衛要大得多。
「走吧,去金城坊。」李絢沒有猶豫,立刻撥轉馬頭朝金城坊而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不知道已經出城多久了,兩天兩夜便足夠他們起馬奔回草原了,李絢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可以耽擱,他必須要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力量。
「噠噠噠」的馬蹄聲在街道上快速響起,四周的百姓立刻下意識的讓開街心。
似乎想起了什麼,李絢突然放緩馬速,轉頭看向秦俊問道:「安興坊那裡是誰在負責?」
「是長史姚懿。」秦俊看向李絢,說道:「昨日在婚宴上見過了,聽說姚長史和王爺在洛陽有過接觸。」
「嗯,是雲韶院堪破逆賊是認識的。」李絢側身看了崔鼎一眼,崔鼎立刻得意的挺起胸膛。
李絢笑笑,隨即說道:「若是本王記得不錯的話,姚長史的兒子也在金吾衛任職吧。」
「不在了。」崔鼎湊到跟前,說道:「姚崇那小子當了孝敬皇帝的挽郎,已經有了入仕資格,他現在正在家全力備考明年的春闈,昨日喜宴他都沒去。」
李絢點點頭,神色隨即肅然起來,說道:「傳令姚長史,讓他即刻去春明門,在那裡查察,不要管安興坊阿史那·泥熟匐府邸,讓萬年縣和雍州府的人圍死了,任何人不許出入。」
「喏!」秦俊和崔鼎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一絲詫異。
很快就有手下前去永興坊傳令,李絢則是思索著,過佈政坊,醴泉坊,直抵金城坊。
無數的捕快差役,已經將整個金城坊牢牢的圍死。
長安縣衙役,雍州府的官差,右金吾衛,還有大理寺的人,已經進入了金城坊開始搜檢。
整個金城坊內住的,大都是來自回紇,突厥和草原諸部的後裔。
不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同化成了普通的大唐子民。
行事作風,飲食和唐人沒有任何區別,或者說,他們就是唐人。
從坊門下而過,門內北側第一間宅院,便是阿史那·伽那的宅邸。
當年頡利被俘後
,就被太宗皇帝安置在這裡居住,皇帝封他為歸義郡王,這裡便是歸義郡王府。
雖然頡利已死,歸義郡王的封號也被朝廷收回,但這間府邸上依舊掛著歸義郡王的牌匾。
人們來往稱呼,也稱呼這裡為歸義郡王府,只是朝廷不認而已。
畢竟這麼做沒什麼壞處,還能用來安撫人心。
李絢翻身下馬,站在歸義郡王府門口,這個時候,四個人已經從府邸當中迎了出來。
雍州刺史府長史楊德干,右金吾衛長史賀信,長安縣令賈敦,大理寺丞何以求。
「下官見過南昌郡王,郡王千秋。」四個人同時對李絢拱手上揖行禮。
李絢點點頭,看向四人,肅然說道:「宮中有令,任本王檢校左金吾衛中郎將,負責追捕逃亡的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諸人,本王已經傳令附近諸州嚴密封鎖道路,一有發現即刻傳令,如今想來彼輩已經遁入山野,但想要找到其去向,還得從這裡尋找證據。」
「王爺所言極是。」四人再度拱手,臉色凜然。
南昌王當初在洛陽時,就以檢校千牛衛中郎將的身份堪破了天陰教的陰謀,如今又以檢校金吾衛中郎將的身份來負責追捕逃亡的突厥王族,帝后信重,可見一斑。
但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帝后對他們能力的不信任。
一邊往裡走,李絢一邊看向大理寺丞何以求,不解的問道:「何兄,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最後讓人給跑了呢?」
「不知道。」何以求無奈的苦笑,看向簇擁在李絢四周的眾人,無奈的拱手說道:「昨夜之事,我等只是負責封鎖各個街口,城門,最後負責抓人的是千牛衛,誰也不知道哪裡就出岔子了。」
「昨夜,千牛衛在開化門以北的,堵住了翻牆而逃的阿史那·伽那一行人,但在其自盡之後,才發現,那群人竟然都是替身。」雍州府長史楊德干有些無奈的嘆聲,說道:「東城通化門外,也是此種情況,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在何時被換成替身的?」
突厥人意圖反叛的訊息,他們提前就已經得到了,但是他們沒法提前動手抓人。
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能夠指控的證據,隨便抓人的話,很容易會激起城中數萬突厥人的不滿。
尤其這些突厥人大多是突厥貴族,多年在本朝也多有任職,一旦動亂,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只能等他們動手試圖逃離的時候,再一舉抓人,然後拿人問罪就容易了,但是怎麼沒有想到,人最後雖然抓住了,但都是替身,而且還全被自殺了。
明崇儼昨夜的行動,被人狠狠的玩了一把,李絢現在終於明白,明崇儼為什麼讓他來負責此事了:他不是東海王的對手,自然要找能夠對付東海王的人來。
李絢思索著,腳步突然停頓,他看向眾人,皺眉說道:「也就是說,他們昨夜從王府和相府離開之後,在你們沒有注意到地方,他們換了人。」
昨夜,阿史那雲和阿史那朵,去彭王府參加李絢的婚事,而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則是去了左相府邸,他們並不在一處,但最後卻同時逃了。
「我們一直緊盯著,唯獨只有他們中間回到過這裡,才有可能換了人。」何以求一句話說的非常肯定。
如果是在長安城外,大理寺的力量可能不足,但是在這長安城內,他們要是盯死了一個人,那人就絕對逃不脫。
李絢微微的搖搖頭,輕聲說道:「你們必然有什麼地方疏忽了,然後才被他們抓住機會做了手腳,出問題的肯定不是在這裡……怎麼,你們不信?」
李絢言語之下,眾人的臉上下意識的升起一絲狐疑。
李絢輕輕一笑,然後看向另
外一側角落裡,穿著黑色官袍,面色冷峻,不時的摸著自己嘴唇上兩撇小鬍子思索的狄仁傑,喊了一聲:「懷英兄,可查出什麼沒有?」
剛剛訊問過一名僕役的狄仁傑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看向了李絢。
他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拱手道:「下官大理寺丞狄仁傑,見過王爺。」
李絢直接擺手,問道:「不用多禮,懷英兄,可曾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
「沒有。」稍微停頓,狄仁傑緊跟著說道:「也不算沒有,只聽說一個月前,曾有北地部落的突厥頭人,前來拜訪阿史那·伽那,但說了幾句就走了,如今時間過去太久,價值不大。」
李絢點點頭,轉口問道:「那麼關於昨夜右衛中郎將回府之後的情況,有準確的資訊嗎?」
「沒有。」狄仁傑一句話給的很乾脆,他直接說道:「府裡的下人雖然說的很多,但可以肯定完全沒用。和右衛中郎將一行出逃的那些人,這一個月來都和右衛中郎將同吃同住,出外都是兩兩而行,其他人根本不知什麼訊息。屬下查過伽那的院子,有用的東西全部提前銷燬了。」
「也就是說,他們謀劃這件事情很久了。」李絢點點頭,然後說道:「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同時出逃,說明他們之前肯定有過交流,即便不在這座府裡,也肯定在其他地方,懷英兄,麻煩你從這方面著手,查一查,究竟有什麼人在他們的背後幫著勾連,幫著他們出逃。」
能讓頡利和突利的孫子在同一時間,相互配合默契的,可不是一般人。
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東海王。
狄仁傑對上東海王,這可救有意思了
「找到了那人,自然就能弄清楚他們究竟是怎麼逃的。」
稍微停頓,李絢看向在場的眾人,冷聲說道:「告訴這座院子裡人,一直以來,肯定有人有意無意的曾經聽過什麼,但之前並沒有在意,現在,誰只要能說出有用的線索,那麼他們這裡的所有人,就都不用送去修建皇陵呢,否則……」
修建皇陵。
這幾個字一出,遠近聽到這句話的突厥人臉色立刻就是大變。
相對突厥人來講,他們不怕發配到軍前效力,他們是天生的戰士,自然最不害怕殺戮。
但把他們發配去修建皇陵,那麼他們將很有可能會悄無聲息的死在那裡面,永遠回不來。
甚至無法進入長生天,這對突厥人來講,比殺了他們還要讓他們更難受。
李絢轉頭看向眾人,沉聲說道:「不要拘泥於眼下看到的東西,到四周的鄰居人家問問,問問他們有沒有不經意間看到聽到的事情,全部蒐集匯總,送到狄懷英那裡。」
「下官?」狄仁傑有些發愣,他不過是從六品上的大理寺丞而已,在場的人誰不比他官高。
然而還沒有等狄仁傑反應過來,在場的眾人,已經毫不猶豫的拱手應道:「下官遵令。」
「城內的一切,由狄懷英負責。」李絢說著,大踏步的往外走,同時甩下一句:「至於城外,本王親自於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