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之下,州衙後院。
王方鱗舉起一杯米酒,對著李絢敬了一杯:“昨夜的一切,多虧賢侄料敵機先,才能如此輕鬆的解決逆賊。”
李絢趕緊舉杯,沉聲說道:“多虧世叔配合,否則還真沒有那麼容易。”
天陰教別看只來了七百黑卒,但如果那些人足夠耐心,又有一個精通攻城之道的將領,再加上城中上前內應,那麼即便是李絢再怎麼的足智多謀,恐怕也難逃州城陷落的結局。
這不是一句空話,只要將李絢換到了攻城者的位置,他絕對有足夠的辦法,輕易讓整個城池日夜動亂不安,然後一舉拿下整個城池。
不過話說回來,像李絢這樣精通各種兵略,同時又深通人心者,整個婺州又有幾個。
王方鱗搖搖頭,疑惑著說道:“本州一直弄不明白,明明他們已經受了重挫,可為什麼還一定要堅持拿下州城,若是他們在蘭溪繼續經營,然後接引睦州大軍入境,那樣即便是我等能組織起一些抵抗之力,恐怕勝算也不超過三成。”
天陰教在睦州籌謀不知道多少年,輕易之間便能組織起數萬的軍隊。
這速度比二十年前可要快的多。
婺州方面即便是能夠在第一時間收到睦州起兵的訊息,但天陰教數萬大軍壓境。
恐怕用不了幾日,他們就被逼到婺州城下。
到時候,外有數萬大軍,內有奸細內應,一戰而下婺州並沒有那麼難。
李絢放下酒杯,目光看向西北方向,輕聲說道:“一者是當年的前車之鑑,崔刺史率領婺州軍民,死死的將他們擋在了婺州城下,讓他們害怕重蹈覆轍。
二是騎虎難下,之前他們在州城佈局近乎完美,驟然遇挫之後,急於要扳回局面。
這第三,怕也是有人在後面不停的催著吧,這裡面或許還有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訊息。“
目光閃爍之間,李絢將媱後大限的事情壓了下來。
王方鱗放下了酒杯,看向李絢,說都:“不管如何,這一次,賢侄,一定要將睦州之兵拒之於婺州之外,萬不能讓他們動亂婺州,否則被有心人人趁勢作亂,就更麻煩了。”
在王方鱗的眼裡,天陰教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不假,但在暗中一直窺伺的婺州世家,同樣必須警惕。
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做出難以想象的事情來。
當威脅到他們的利益時,別說刺殺一個王方鱗,就是將李絢連帶前線的上千士卒,連帶整個婺州都送入絕境之中,他們也絕不在意。
這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本性。
史不絕書。
這也是為什麼李絢要請王方鱗回來坐鎮的根本原因。
他信不過錢家。
也信不過其他幾家。
他們能做的有很多,就比如,透過種種手段,在婺州遭遇危境之時,想辦法設法派一任新刺史到婺州,到時,李絢想要做事,可就沒有現在這麼得心應手了。
而且李絢肯定,他們一定會抓住機會動手的,畢竟李絢知道他們太多的秘密了。
而王方鱗,也受傷休息太久了。
……
“那麼,後面的兵卒、軍械和糧草的轉運,就都靠世叔了。”李絢鄭重的拱手行禮,然後他又說道:“世叔,要不要小侄留下兩名千牛衛震懾人心。”
“算了,他們真要是想做什麼,一兩名千牛衛是震懾不住他們的。你在前線打的越好,他們就越不敢亂動。”稍作停頓,王方鱗繼續說道:“後方之事你無需擔心,只要前線不出大事,後面他們是不敢亂來的。”
“前線。”李絢的眉頭緊皺,然後說道:“天陰教準備多年,一旦起事,恐怕三五日內,大軍就會兵臨梅嶺關,以小侄之能,拖延三五日到沒有問題,可若是三五日內,朝廷援軍還沒到……”
“他們需要找出潛藏在各地的黑卒精銳,然後才會動作,沒有人想一出門,隨後老巢就被端了的。”王方鱗搖搖頭。
天陰教這一次將千餘黑卒散落各地,雖然將自己的手腳捆縛住了,但同樣也將朝廷大軍的手腳也捆縛住了,這才是真正麻煩的事情。
“必須要想個辦法,否則的話,小侄就算是能夠在前線支撐下來,到最後,手下的兵卒也必然損失慘重。”李絢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他來婺州,除了招攬人手,夯實根基以外,還希望藉助戰爭鍛鍊自己還手下的兵卒。
如果這一切全部都賠進去了,他還務實個屁的根基。
“這就要看賢侄自己了,世叔能做的,就是你需要什麼提供什麼,還有,有些賬要好好的算一算。”王方鱗眼角露出一絲冷意。
李絢知道他什麼意思,雖然當初刺殺案件的主力已經全都被挖了出來,但真正從一開始推動這些的人,卻始終沒有受到懲罰。
錢氏雖然透過取巧的手段讓人抓不住證據來追究他們,但他們忘了,有些人做事情,是完全不需要證據的。
完全從心而已。
一州刺史真要不顧一切的去針對一個家族,真的不要太容易了。
“世叔,這些人,敲打敲打可以,但清查田畝的事情,必須要往後放一放。”李絢看著王方鱗,沉聲勸道:“此時的婺州,宜靜不宜動啊!”
“賢侄放心,世叔明白輕重。”王方鱗笑了一聲,然後說道:“不過是用來嚇一嚇人罷了,有些牛馬,總得有根鞭子,不時的在他們頭頂響起才行。”
“如此便好,一切等到天陰教徹底平定,該秋後算賬的自然秋後算賬,不過各大世家,也需要區別對待。”李絢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
“沈家,羊家和騰家。”王方鱗點點頭,說道:“這一次,只要他們肯配合,本州是不會輕易罪責他們的,反而是錢家……”
“真憑實據,世叔,想要正面針對一個世家,還是需要真憑實據。”李絢小心的提醒著王方鱗。
王方麟搖搖頭,嘆道:“以錢喆的手段,恐怕不會那麼容易露出破綻的。”
李絢平靜的坐在那裡,沒有繼續再說。
“好了,說點別的吧。”王方鱗看著李絢,輕聲說道:“關於法曹何徵。”
“此事的詳情,還需密奏中樞,但在本州,倒是可以轉圜一下,說起在征戰中失蹤便可。”稍微停頓,李絢認真的說道:“世叔,此刻不宜讓人心大動。”
現在婺州州城最需要的就是平靜,如果這個時候,法曹參軍何徵是天陰教內應的事情曝光出來,必將會使得人心動盪,到時候,必然會耽誤前線的軍需所需。
“那便如此吧。”王方鱗點點頭,然後轉口說道:“關於蘭溪縣,蘭溪人丁有三千五百多戶,一萬多人,賢侄需要小心,蘭溪縣令……”
李絢和王方鱗在州衙之內談了很多,時間也很長。
就在快中午之時,一匹匹快馬從州衙之內駛出,然後飛快從義烏,東陽朝杭州的方向而去。
六百里加緊。
婺州刺史和婺州別駕共同簽署的奏報,在同一時間發往了越州都督府,杭州大都督府和神都洛陽。
整個婺州之內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想,王刺史和南昌王,究竟在奏摺裡寫了什麼。
……
“使君放心,下官所有一切全都謹記在心,必不辜負使君所望。”
李絢站在碼頭上,對著王方鱗沉重的行禮。
在他的身後,是廣闊的婺江,還有三艘大船,
李絢看著王方鱗,臉上滿是歉意。
這一趟將王方鱗從赤松觀拉下來,李絢多少有些對不住他。
王方鱗的身體,雖然經過他的治療已經好轉了很多,但實際上,距離完全痊癒還差的很遠。
稍不注意,很有可能就會重新復發,但是這個時候,李絢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錢家和錄事參軍張益暗地裡的往來,李絢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說實話,他真的有些不放心,張益來主政婺州。
萬一這裡面錢家動個手腳,李絢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所以他需要有一個人會來牽制住錢家的注意力。
一直以來都在積極推行清查田畝政策的王方鱗自然是最佳的人選。
“王爺做事自然妥貼,但有所需,及時來函,本州很快就會將所需一切送到蘭溪。”王方鱗一番話說的十分自信。
“那就拜託使君了。”李絢很放鬆的笑了笑,然後似是開玩笑說道:“反正就半日時間,大不了本王親自回來取。”
在場眾人的眾人,聽到這裡,同時不由得一凜。
刺史王方鱗不過是在清查田畝上做些文章,如今整個婺州都在積極的為前方戰事做準備,誰有時間配合伱清查什麼田畝。
可如果真的耽誤了前線的事情,他們這位南昌王,有一萬種方法讓你生死不能。
在場眾人,下意識的拱手:“必不耽誤前線所需,願王爺此行,前途順利,旗開得勝。”
“如此,諸位,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說不得你我還有機會在前線相逢。”李絢拱拱手,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上了船。
巨大的官船之上,丘貞沐,王勃,馮華,王勤,全部都拱手上揖:“王爺!”
“諸位,此行,我等需要共歷風雨了。”李絢拱手平揖還禮。
“不敢!”
李絢站起身,看向四周,其他兩艘巨大的都水司大船上,載著兩百役卒,還有大量的弓弩,軍械,盾牌和戰甲,隨同李絢一起前往靈洞。
轉過身,李絢看向碼頭之上。
刺史王方鱗,司馬秦明,錄事參軍張益,戶曹參軍韓江,庫曹參軍李元一,檢校法曹參軍杜必興,檢校兵曹參軍徐劍,婺州沈家沈拓,羊家羊炎,騰家騰禹,還有錢家錢喆。
婺州的州官大吏,世家族長,全部都前來送行。
李絢站在船頭,對著眾人躬身行禮。
他在前線能夠打的如何,就看後面這些人,在勾心鬥角之下,能給他帶來多大的支援了。
反過來,後面這些人能夠給他多少支援,就看他在前線打的如何了。
這第一關,便是蘭溪。
很早便被天陰教開始滲透的蘭溪縣城。
看了這麼多年的,電視劇,發現很多大將在出徵的時候,只是在想外部的敵人究竟有多麼的殘暴,但卻根本不曾去想,在你的後方,也有很多人不願意看到你的成功,甚至不惜將整個大軍都賠上的使用手段。
很多人都死在了這方面。
所以,必須要有徵伐作戰,內外皆敵的準備和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