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大宅,詭異的一片死寂。
李絢站在大街上,手按著腰間的劍柄,臉色不知不覺間肅然了起來。
夜風掃過長街,帶來了一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李絢帶人殺入平順坊時間已經不短,之前的那段廝殺卻不至於驚天動地,但悍然的殺意,整個平順坊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現在更是一個個的透過門縫看向李絢,看向街上的屍體,也看著他們怎麼處理羊氏老宅。
李絢看著一臉恭敬的錢喆,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冽。
在李絢看來,這件案子當中,羊氏被天陰教滲透,多少有些無妄之災。
甚至很有可能,是被人暗中陰謀算計了。
所以從一開始,李絢就沒有要對羊氏趕盡殺絕的意思。
對於這樣一個人丁單薄的世家,趕盡殺絕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另闢蹊徑,或許能夠更大程度的納為己用。
至於土地,羊家在婺州的田產並不是最多的,對他們下手,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目標的警覺……
李絢收回看向錢喆的目光,轉身招招手,將丘貞沐,徐劍,還有燕濤三人叫到身前,然後語氣凝重的說道:「之前,天陰教計程車卒藏在身後那間院落,隨時準備從後對我等進行突襲擊,然而,這突襲想要達到最大效果,最好是我等被困住的時候……」
「王爺的意思是說,這老宅裡面有埋伏?」燕濤第一個反應過來。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思索著說道:「眼下,這座宅子太過安靜了,宅子裡面之前的人,除非他們本身就是天陰教的人,否則現在要麼是被人用藥藥了過去,要麼就是已經遭到不幸。」
羊家家族傳承嚴謹,不可能和天陰教有多少糾葛,方雲秀能夠拿下這裡,除了人質以外,恐怕就是用藥了。
天陰教在婺州州城的人員並不多,之前李絢還有些搞不清楚原因,但在一番記憶之後,李絢立刻明白,方雲秀是將主力放在了梅嶺關。
梅嶺關如今雖在朝廷之手,但天陰教早已經不知道往裡面安插了多少探子。
至於婺州州城,如果沒有李絢直接拔掉城門衛和望樓衛的天陰教探子,也就是剛才死在李絢手下的那些人,那麼一旦天陰教攻城,整個城市瞬間就會陷落。
畢竟如今距離天陰教起事已經沒有多久了。
然而任誰都想不到,李絢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直接清理掉婺州兵曹麾下的所有天陰教徒。
甚至已經開始透過種種手段,瓦解分化滿城的天陰教徒。
直接翻盤。
一旦被李絢得逞,那麼天陰教在整個州城的影響力,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徹底清除。
如果證明這種手段有效,然後李絢又迅速的將它推廣到整個婺州。
那天陰教在整個婺州的佈局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正是因為看到了李絢如今強大的威脅,所以方雲秀才會不顧一切的直接動手。
但很可惜,在葉綰綰出現在李絢面前的一瞬間,方雲秀的目的就徹底暴露了。
對面的宅子只是後手,真正想要直接陷困李絢他們的手段,還是眼前的這座老宅裡。
「如此,還是之前的做法,徐參軍,讓你的人直接登牆,然後用火把照亮整個院落的每個角落,本王要將其看的一清二楚,如此才能針對性的下手。」李絢非常的謹慎。
天陰教當中不乏機關高手,方雲秀敢於一個人留在婺州,肯定有所持。
如今這羊氏老宅之中究竟是什麼狀況,是佈滿了各種機關,還是說已經佈滿了毒藥……
「下官遵令。」徐劍心中一凜,沒有絲毫猶豫,立
刻轉身,帶著手下的役卒,直接找來的梯子,然後迅速的爬到了牆頭。
羊氏老宅這種深宅大院,院牆是之前那座宅院的兩倍之高,沒有梯子,還真的不好上。
火光之下,李絢迅速的轉身看向燕濤,面色肅穆的說道:「燕校尉,準備衝門。」
「喏!」燕濤神色立刻一振,拱拱手,然後立刻轉身,朝著自家隊伍而去。
羊氏老宅這種深宅大院關門的黑漆大門,同樣無比的堅固,根本就不是隨意就能衝開的。
這和之前有著截然的區別,所以很可能需要梯子和撞木。
這已經有些類似軍中手段了。
「呼」的一聲,連續好幾根火把被扔進了院中。.z.br>
隨即,整個院落被直接照亮。
牆頭上的徐劍剛看清楚,立刻就忍不住堵大喊道:「停下,停下,所有的火把全部停下。」
可即便是如此,還是有一根火把被扔了下去。
火焰熊熊燃燒,朝著一側的一根麻繩直接燃燒而去。
好在火把距離麻繩的不近,這才沒有將麻繩直接點燃。
看到這一幕,徐劍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個時候,更多人的人也都看清楚了院中的景象。
赫然就見兩根不是很粗的麻繩,從院門門洞下拉出,然後一直筆直的拉向了後園。
遠遠的能夠看到,在後園之中,有十幾道人影被死死的綁在了後院中央。
這些人的腳下和四周,擺滿了各種柴火和火絨。
前方某一塊柴堆上,放著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在他的上方,掛著一塊黑色的小火石,連線著後方的麻繩。
一旦麻繩斷裂,火石落下,直接就會砸在黑色的石頭之上,。
但凡有半點火星,四周的火絨和柴火,立刻就會被點燃。
中間的十幾道身影,立刻就會陷身火海之中。
看到這一幕,徐劍嚇了一跳,止住手下人的動作之後,他立刻跳下了牆頭,奔到了李絢身前,向他彙報院中的詳細情形。
「這是要殺人誅心啊!」
李絢立刻就明白了方雲秀的如意算盤,他的心中不由就是一凜。
如果他們之前貿貿然的衝入到羊氏宅邸之中,那麼只要推開院門,院中的機關啟動,大火燃起。
這整個羊氏之人,即便是不死在火焰之下,恐怕也難有好的下場。
如今羊氏這謀逆之罪,還遠沒有坐實。
像他們這種世家大族,即便是不提羊氏自己在朝中的子弟,就是他們的姻親往來,也都是世家大族。
到時候,羊氏之人直接死在了火焰之中,甚至他們勾連天陰教的一切證據,也全部都會烈火焚盡。
這種情況下,主導這一切的李絢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在婺州的威望大減不說,甚至注意力不得不轉移到其他地方,根本無法再專心針對天陰教。
如果一切得逞的話,方雲秀甚至都根本不用出手,李絢自己就會陷入無盡的麻煩中。
或許這是方雲秀最初的計劃,他只是後來才改變了主意,要對李絢立刻下手。
可即便如此,方雲秀還是選擇了雙管其下。
這樣哪怕有個萬一,方雲秀的計劃出了偏差,李絢即便能僥倖活下來,也將面對無窮的麻煩。
這種情況下,方雲秀不管是怎樣的佈局,都是穩贏。
李絢轉過頭,看向一側的錢喆,搖搖頭,滿臉憎恨的說道:「錢兄,你看這天陰教的手段,是何等的惡毒,人心算計真是精到了極點。」
「王爺所言甚是。」錢喆說著,趕緊低下頭。
心中不由得腹誹,再怎麼精通算計的人,最後還不是死在你南昌王的手裡。
你南昌王在人心算計方面,恐怕也絲毫不差,甚至可能還要更強。
別的不說,錢喆如今跟在李絢的身側,莫名其妙的就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總有人暗中在算計他似的,可是如今,唯一會不停算計他的,恐怕就只有眼前這位南昌王。
錢喆之前不是沒想到要離開,但是都被李絢出言給攔下了。
錢喆低著頭,目光掃向了後方,就看到了一雙眼睛從馬車中透出,遙遙的盯著他。
騰禹。
騰禹眼神中透露著一股猜疑,一股懷疑。
誰也不知道他竟在猜疑什麼,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懷疑什麼。
錢喆倒是想要上去解釋,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
因為他和李絢就這麼站在羊氏祖宅之前,但是卻總共也沒多說兩三句話,根本就沒有怎麼交談。
他被算計了。
李絢面色冷漠的從錢喆臉上掃過,然後看向丘貞沐說道:「丘兄,你帶著兄弟們上去一趟吧,看看有什麼辦法解除這種東西,把人救出來。」
「屬下遵令。」丘貞沐沒有絲毫猶豫,對著身後一招手,一小隊千牛衛就已經跟著,衝上了牆頭。
李絢轉頭看向錢喆,臉色突然間變的溫和起來:「錢兄有所不知,在朝中,千牛衛所會職司甚多,類似的機關巧妙,恐怕整個婺州也找不出幾個比他們更適合的。」
「在下聽王爺的。」錢喆絲毫不敢辯解,面色更加的恭敬。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對著錢喆問道:「錢兄應當去過越王府,若是本王所記不錯的話,越王府中應該也有一隊千牛衛,右千牛衛。」
「在下見過幾次,但是不熟。」錢喆的嘴角微微抽搐,對著李絢拱手,但頭壓的很低。
右千牛衛的職司,包括但並不限於監控各地藩王,公侯,甚至刺史縣令等人,
同時又負責監控各地豪族,以及謀逆勢力。
這種職司已經等同於後世的錦衣衛了。
錦衣衛,前身為朱元璋設立的拱衛司,後改稱親軍都尉府,統轄儀鸞司,掌管皇帝儀仗和侍衛。
千牛衛,專責掌執御刀宿衛侍從、升殿供奉者。
錢喆心中有鬼,自然對千牛衛避之唯恐不及,哪裡還敢輕易接近。
「說起來,在洛陽時,還發生一件不小的事情,那就是淮南郡王因殿前失儀,被髮配振洲,那地方山高林遠,瘴氣深重,稍不留意便是一命嗚呼,真的很悽慘啊。」李絢似笑非笑的看著錢喆。
錢喆的嘴角不由的微微一抽,現在的錢家之所以能夠在婺州行事沒有忌憚,都是越王府在背後支援。
如果越王在後面出什麼事,那麼他們整個錢家,多少年積累的無數財富,立刻就會落入他人之手。
錢喆聽懂了李絢話音當中的警告,尤其是聯想到之前李絢詢問弓弩和盾牌來源時,錢喆立刻就明白,李絢這是在狠狠的敲打他。
至於這麼多事的目的,恐怕還是和土地有關。
錢家之中,有的人,落出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