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剝畢剝」的聲響中,火光在不停的跳躍。
李絢站在黑漆大門之前,錢喆恭敬的束立在後,
其他張益,王勃,沈拓,還有騰禹等人,全部在後面恭敬地等待著。
「吱呀」一聲,羊氏老宅的中門開啟,兩列千牛衛從裡面急奔而出,隨後,站立兩側。
李絢直接邁步而入,走進了神秘的羊氏老宅之中。
兩側的麻繩被直接甩在地上,上面隱隱傳來一股麻油的味道。
在場眾人聞到,臉色頓時就是不由一變。
這是純粹要燒死羊家人的節奏啊,天陰教那班人下手太陰損了。
李絢快步走到了內院的門口,十幾名婺州役兵正在將擺放在院落當中的木柴等物搬運出去。
另外一側的臺階上,一群僕役正在不停的奔來跑去,拿著毛巾和清水,朝內院的房中奔去。
李絢眾人身邊踏過,然後穩步的走進房屋之中。
一名五旬老者正躺在臥榻之上,臉色發白,一個年輕的夫婦正在小心的伺候著。
一旁還有一名中年大夫在開個方子。
床塌的角落,一對十三歲龍鳳雙胞胎正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家祖父。
「羊老,身體可還好!」李絢從一側走到床榻邊上,仔細的看了羊炎一眼。
他也是醫術高手,一眼就看出羊炎是受到了驚訝,同時又有死亡的恐懼一直纏繞其身,這才讓他的身體一下子垮了下來。
「老朽還好。」羊炎躺在床榻上,聽到李絢的聲音,有些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然後又有些掙扎著試圖起來。
李絢趕緊壓壓手,說道:「羊老身體不妥,就不要妄動了。」
羊炎順勢躺了下來,滿是苦澀的看著李絢,然後又看向一旁的年輕人,對著李絢介紹道:「這是在下四子羊述,一直沒有考什麼功名,只是在家中伺候老朽,和主理家裡事務。四郎,見過南昌郡王。」
「羊述見過郡王千秋。」羊述對著李絢恭謹的行禮。
「見過世兄!」李絢很客氣的回禮。
「不敢!」羊述立刻後退半步,躲開了李絢的回禮,甚至就連一聲世兄的稱呼都不敢當。
「四郎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羊炎的聲音有些乾澀,但他一聲令下,羊家的諸多僕人和侍女,甚至包括羊述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全都恭敬的退了進去。
李絢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看向身後眾人,說道:「丘兄,沈老和張參軍留下,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遵令!」李絢的身後,一群人也無聲的退了出去。
李絢走到了床前,一隻手搭在了羊炎的脈門上,同時低聲說道:「羊老有什麼話可以直說,眼前大家都在這裡,不管有什麼事情,能幫忙解決的都會解決,若是連在場諸位都解決不了的,那就真是沒辦法了。」
羊炎的目光落在老友沈拓的臉上,沈拓微微的點頭。
這個時候,羊炎才看向李絢,有些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李絢伸了伸手,將羊炎扶著坐了起來,後面還墊了一個軟墊。
身體稍微舒適了一些,羊炎這才開口:「敢問王爺,今日羊氏之事,州府打算如何處置。」
「搜尋證據,稟報中樞。」李絢拍了拍羊炎的胳膊,寬慰的說道:「本王已經讓人在府中搜集天陰賊綁架和脅迫羊氏的證據和證詞,然後整理歸檔,在本王和王刺史,還有秦司馬審閱之後,便會送往神都,一切聽憑聖人和天后處置。」
「那王爺覺得天后和陛下會如何處置呢?」羊炎緊跟著追問。
「天后和陛下如何處置,說實話,非是本王可置喙之事
,不過此事羊氏處於被害者的角度,想必不會被過於苛責的。」李絢溫和的安撫,但他話裡的潛臺詞卻再清晰明瞭不過。
羊炎的臉上閃過一絲悽笑:「不過過於苛責,但還是會被苛責的,對嗎?」
「羊老,有些事情,決斷之權只在中樞,不在本王。」李絢稍微後退一步,拱手行禮,眉眼低垂。
如今的大唐,雖以道德治世,但有些事情上,卻只憑人心決斷。
就如羊家的這件事,羊家雖然從始至終都是被天陰教所脅迫,但是在他們的脅迫之下,畢竟還是幫助天陰教隱藏蹤跡,甚至還有更多的事情。
這些都在之前簡單的三言兩語之間,殺機深藏。
或許因為他們是受害者的緣故,故而朝廷不會對羊家進行多少懲處。
但羊家做事無能的印象,也會深深的根植在聖人天后和中樞諸相的腦海中。
此事即便是得以過去,但羊家在朝野各個職位的族人,想要更往前一步,就比以前更難了。
羊家本就不如沈家,沈家雖然門庭顯赫,但在本朝也只有沈遷這麼一位常州刺史。
其下雖然也有好幾個長史,司馬,參軍的族人,還是距離刺史還差的甚遠。
如今的羊家,族人官位最高的,不過一任長史。
雖然個人能力不俗,但想要往上更進一步,卻十分的艱難。
再加上如今又出了這種事,恐怕前途已絕。
這樣的結果,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看透,而羊炎,恰恰就是這種人。
「王爺,不知羊家如何做,此事的風波才能最小?」羊炎看著李絢,眼中滿是期望。
如今的婺州,刺史王方鱗傷重難愈,李絢這個當朝郡王兼婺州別駕,就等於刺史之職。.z.br>
在這件事情上,最有發言權的人,就是他。
李絢平靜的看著羊炎,眉頭微挑,心裡卻在不停的思量。
最後他緩緩的開口,說道:「羊老,本王還是那句話,這件事看證據,天陰賊潛藏在貴府,這個時間有多長,是一個月,一年,還是僅僅只有一天,這中間的區別甚大。」
「王爺所言極是。」羊炎眼中一下子就恢復了神采,他聽懂了李絢話裡的意思,整個人鬆了口氣,說道:「多謝王爺指點。」
「羊老客氣。」李絢笑了笑,然後說道:「若是無事,本王……」
「婺州如今事多,王爺,不知道有何處是羊家可幫忙的,還請直言。」羊炎解決了自家問題,思緒也重新迴歸到了正常。
羊家的事情,雖然李絢提出了可行的辦法,但那僅僅是辦法罷了。
羊家雖然可以在證據上做手腳,但是李絢,還是丘貞沐,又或者沈拓等人,都知道詳情。
他們隨隨便便的在某個位置上一卡,羊家的罪責不僅不會減免半點,甚至還會上升到欺君之罪。
所以,該如何堵眼前這幾個人的嘴,才是眼下這件事最重要的。
李絢淡淡的笑道:「如今的婺州,需要處理的,依舊還是天陰教,今日羊老不在,本王已經和其他三家確定要給多年睦州移民,開荒授田,詳細之事,羊老可詢問沈老。」
「開荒授田?」羊炎一邊琢磨著,一邊看向了一側的沈拓,用眼神詢問這其中的蹊蹺。
這時,李絢突然開口,拱手說道:「羊老好生休息,今夜本王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就不攪擾了。」
「王爺慢走,老朽無能,四郎,你替為父去送送王爺。」羊炎對著李絢微微點頭,然後看向兒子羊述。
「喏!」羊述應諾,轉身看向李絢:「王爺請!」
李絢對著
羊炎和沈拓一點頭,然後帶著丘貞沐和張益轉身就離開了。
房間裡面只剩下羊炎和沈拓。
「沈兄,這開荒授田令是怎麼回事?」羊炎抬眼看向沈拓,有些不解的問道:「這其中有什麼隱秘嗎?」
開荒授田令表面上的內容也就那幾個字,但更深層的就需要聰明人去思量。
「還記得昨日的禁落令嗎?」沈拓走到了羊炎的床邊坐下。
聽著外面軍官喝令仔細搜檢方雲秀居住小院的聲音,沈拓這才輕聲說道:「這內容是一脈相承的,都是依靠讓百姓得利的方法,來瓦解天陰教的人心……
百姓嘛,一旦有了田產,又有誰還會真心真意的去造反。」
「原來如此。」羊炎立刻就明白了,然後微微鬆口氣,說道:「只要不是刻意針對我們就行。」
「南昌王不是王方鱗,他對世事看的更加透徹,不會輕易在土地上做文章,但是,他更多的是透過其他方法,就比如呈送刑部和大理寺的一些案子,還有,就是你老兄的事。」沈拓的臉色已經凝重了起來。
在他的眼裡,南昌王比王方鱗還要更難對付。
王方鱗一心一意想要清查田畝,一下子就得罪了婺州所有世家大族。
但李絢不同,他是透過別的手段還抓你的把柄,然後從你身上割肉。
他不清查田畝,自然就不用擔心得罪所有的世家大族。
但偏偏又透過別的方式,拿到了新的土地,然後再分給百姓,透過另外一種方式讓百姓得利。
「原來如此。」羊炎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然後低聲說道:「原來只是求名,倒也好辦,派人送人上三千畝良田便是,只要那種大公無私的人,便都可以交往。」
沈拓微微點頭,隨即補充道:「不過得小心,這位南昌王的心機可要狠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