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確實被擄走進過地窖,但她腦子轉的快,不僅兩三日就能在十里寨自由活動了,更是趁著北朝軍撤離時偷摸的跑了。
至於剛才她跟容隱說的那些什麼絞了頭髮啊,什麼不要害怕啊。
確有其事,但另有他人。
她今日也不過是在賭罷了。
賭這個男人有心,畢竟人若是幫助過她人,就會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親暱,這種親暱假象會使人天然的就對幫助物件心軟。
溫循沒想到這個人...真是鐵石心腸。
人性常態投注在他身上都不管用。
溫循垂淚,聲音哀慼:“是我妄想了,今日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她抹著眼淚,一步一步的往崔闕所在挪動。
每一步都走的沉重又懼怕。
“若是你不想跟他走,就去城北槐雲巷越府。”容隱聲線淡淡。
溫循瞪圓了眼睛兀然抬頭,她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崔闕搶先。
“閣下這是當著我的面搶我未過門的妻子嗎?”
崔闕一句話,讓容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意,他譏誚道:“一個妾而已,搶了就搶了有何不可。”
崔闕眸子頓時一暗,他繃緊了唇角聲音很低,用一種幾近於哄騙的語氣道:“循循,外人不會懂的,我們的事我們回家說好嗎?”
溫循扭過頭不看他,她語氣篤定:“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感激你來沛縣接我,也感激你照顧了我兩年,但我溫家的女兒絕不做妾。”
時下等級分明,姬妾通買賣,士大夫世家子都以鬥妓鬥富為榮,她一個沒了孃家儀仗的妾室,就算再有個女郎君尊稱又能如何。
前幾年溫家為了大義守護一方百姓的事蹟還在被人歌頌時,崔家藉著照顧溫家遺孤又依舊守諾婚約這事,暗地裡多方運作,沒少得天下文人誇讚投奔,甚至連雲陽都成了天下文人心中的聖地,一旦有點文人活動都會定在雲陽。
因此這幾年她在崔家過的還算滋潤,崔家上下也都預設他與崔闕的婚事。
可時移景異,當年的事情影響力漸弱,崔闕又需要兼祧兩房時,他需要的就是一個有強力母家計程車族女郎聯姻。
她溫循一個孤女自然就得退位讓賢。
她但凡為自己籌謀一絲,就成了不明事理,任性而為。
之前對她和顏悅色的人,立刻就換了一副嘴臉,罵她忘恩負義,欺她孤苦無依。
現在崔闕是愛她愛的,但他更愛他的家族。且人都是會變的,當下的事怎麼敢去賭往後一輩呢。
情之一事最不可信。
溫循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不可預料的事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溫循的沉默讓崔闕眼神陡沉,他看著溫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循循,跟我回家。”
溫循一步不讓,直視他:“施女郎還在府中等您呢,我回去是要給她提前敬茶嗎?”
提到施蘿,崔闕駭人的眼神躲閃了一瞬,他繼續道:“你該明白我的難處,循循。”
又是這種話,溫循聲音拔高吼道。
“我明白了你的難處,誰來明白我的難處啊!”
兩人談到這種一團亂麻的事上,一時間都沒再說話,劍拔弩張的氛圍也消散了,只留下詭異的沉默。
容隱捏了捏眉心,暗道世間貪嗔痴念總歸是害人。
他問溫循:“你究竟去哪兒?”
溫循轉頭,還沒來得及回答,脖頸一痛,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夜幕漸沉。
胳膊拗不過大腿,溫循最終還是被打暈帶回了崔家。
她醒來後心情十分鬱悶,崔闕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惡劣了。
溫循餘光掃到九曲,她此時瑟縮著個腦袋站軟榻旁,一副鵪鶉樣兒。
她沒來由的心情好上了一些。
她問她:“誰放你出來的。”
溫循今日出府是借了她的手牌,穿了她的衣服,順手還將她綁起來丟床上的。
她道:“是施女郎來尋您說話,這才將我從床上抓出來的。”
溫循半倚靠在軟塌上,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敲著桌面。
她跟施蘿一個住蕖波閣,一個住芙蓉園,一個東邊一個西邊,光走都要走上大半個時辰,兩人又是這般的尷尬身份,她平白無故來尋她作甚。
思慮間,門被“咚咚咚”的敲的震天響。
“循女郎,大夫人和少夫人已經在主廳等您了。”
傳信之人口中的大夫人是崔闕的母親崔佳氏,少夫人自然就是施蘿。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喊上少夫人了,看來施蘿應該是對崔闕十分滿意的。
溫循一點都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今日她才在外面宣揚了那些腌臢事,立馬就要喊她過去了,準沒好事,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今日若不是天上下刀子,她就沒有理由不去。
她心中趕緊搬離崔府的想法又加重了些。
她黑沉的臉色在跨進主廳時,立刻換上得體的笑容。
抬眼就見主位上的兩位正在表演母慈子孝呢。
崔大夫人面容和善,將一鐲子往施蘿手上戴。
她餘光瞥見溫循一進門,沒好氣的說道:“怎麼一點禮數都沒有,進門都不吱聲了。”
溫循揚起笑:“是我的過錯了,只是見大夫人在興頭上,不忍打擾。”
這話說的周全,崔大夫沒了挑刺的話頭,自顧自的將鐲子給施蘿戴上。
她笑的合不攏嘴:“瞧你這你手嬌嫩的,這顏色還正好襯你。”
施蘿小女兒嬌態一起,舉起手,迎著燈光轉了轉:“多謝大夫厚愛。”
她突然目光一轉,看向溫循,捂著嘴驚訝的出聲:“循姐姐怎麼手腕空空。”
話已經說出口了,她才像反應過來似的,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可惜大夫人只有一副這傳家玉鐲了,我那兒倒是有幾塊上好的料子,等明日我便尋人替姐姐雕兩個,就是這水頭肯定比不上大夫人這副了,姐姐可千萬不要介意。”
她微笑的點了點頭:“那先謝過妹妹了,妹妹出身幷州施氏,手上的東西肯定並非凡品,我想要一對鏤空絲刻的碧玉鐲子,不會太麻煩妹妹吧。”
施蘿的討巧的笑僵了一瞬。
她反應的很快回道:“自然不會,我體諒姐姐孤身在崔府例銀有限,我是做妹妹的人,合該送上見面禮的。”
施蘿這人總喜歡拿話擠兌她,溫循也不是第一次跟她見面了,她現在都不要崔闕了,更是懶得跟她逞口舌之快了。
她看向崔大夫人,恭敬問道:“大夫人今日尋我來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