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死人了!”
伴隨三聲鑼響,撕扯下清晨愜意。
死一人事不關己,可死兩人、三人,便不可避免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於是不少人便索性辱罵縣官的不作為,連帶著斬妖校尉也被波及。
趙玄按例要了一大碗餛飩,老闆娘端上來後也沒先走,而是低聲問道:“趙大人,您是常客,咱們之間算是老相識,給我透個底唄,這人得死到什麼時候才是頭。”
這一問,聲音其實並不小,於是那些吃東西的客人便紛紛把耳朵支起,想要從官面人物這裡聽個準話。
過後要是和鄰居街坊說起,也多少有個談資。
“大家安心便是,也就這幾天。”
話雖然聽起來太空泛,但客人都不約而同舒出一口氣,有個準確訊息比什麼都重要,不就是兩天嘛,等得起。
吃完餛飩,拿上幾塊豬肉脯,趙玄起身離開,躺在桌底的雜色貓便緊跟腳步。
一邊咬著豬肉脯,一邊含糊不清道:“進出城的人很多,按照你說的特徵找,符合條件有兩人,都是住在城西的一家腳店裡。”
“晝伏夜出,行蹤詭異,這幾天死人地方也看到過出現,確定是他們沒錯。”
“修為可曾看出來?”
雜色貓轉了轉眼睛,“看不明白,你過去便知道了。”
趙玄點點頭,順著方向過去,很快便見到一片低矮的窩棚。
這是縣內人口聚集的地方之一,許多平民百姓進出,生面孔一旦進入,頃刻就能如水融在裡面不分彼此。
“是個躲藏老鼠的好地方。”
看著門口老舊招牌,抬步走進去。
與外面熙攘熱鬧的人群不同,店內很安靜,只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掌櫃在緩慢擦拭著桌臺,聽到有客來的腳步聲也不招呼,好似桌面上的汙穢比賺錢更為重要。
“他死了。”
雜花貓眼珠一轉,用肯定的語氣道:“半個時辰前來看時還有氣。”
赤裸的殺人挑釁,很顯然,躲藏在這裡的妖人不將校尉放在眼裡。
咚!
伴隨重物落地的聲響傳出,老掌櫃忽然抬頭,全白的眼珠直直盯著趙玄,嘴中吐出並不符合面貌的年輕聲音:“你就是本地校尉?”
趙玄神情波瀾不驚,“是。”
“做個買賣如何,你放下官印離開這裡,我可做主,留你一條活路。”
這話說的很自大,並不將面前的劍客放在眼裡。
趙玄微微訝異,什麼時候藏頭露尾的黃天妖人也能不把校尉放在眼裡,若是真有掌控一切的實力,何須藏頭露尾,直接出手就是了。
趙玄笑了笑,開口道:“你很有趣,值得留下一句全屍。”
老掌櫃也笑了,“可惜,英年早逝。”
一言未落,整座腳店門窗突然封閉,陽光在抽離後陷入黑暗,無形無質的煙氣迅速蔓延……
腳步伴隨誦經聲不斷。
很快,原本空曠的廳堂站滿了人。
這些東西並不是“人”。
俱是一具青黃交加的屍體,由經聲操持,向趙玄殺去。
操縱死屍,黃天教的拿手好戲。
趙玄瞥了一眼雜花貓,示意自己顧好,下一刻,一線天光乍明!
劍風烈烈,彷彿平地生出一場大風扶搖直上,劍光搖晃間,屍體、煙氣、經聲俱都消散不見。
整個空間除了呼吸聲,剎那間靜得可怕。
黑暗中,一件細小器物驟然出現,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過,直射向劍客的背後。
一直盯在此處的眼睛露出笑意,什麼來頭極大的校尉,一身實力雖強,頭腦卻不過如此。
正好死之後可以用來煉做護法。
鐺!
趙玄拽住針刺,蓬勃氣息狂湧,再一用力,這跟被寄予厚望的法器竟直接崩碎!
兵家修士,依靠的可不只是手中長劍!
他們本人,也是一件極為鋒銳的利器!
“破!”
一劍遞出,門窗洞開,陽光從外界撒入,襯托著一個從黑暗中跌落身形的男人。
“你,咳咳……怎麼會如此強!”
男人很不解,他自認為佈置天衣無縫,毒煙經聲迷魂、力士吸引注意,再在無聲處一擊斃命。
用這套方法,死在他手上的修行人不下雙十之數,打不過也能從容遁走,卻沒想到遭受不住一劍!
趙玄眼神無悲無喜,看著男人如看一件死物。
“其餘人在什麼地方。”
“呵,殺了我吧,有云山縣一縣人口與我陪葬,值了。”
將男人攝過身前,趙玄抬起腳,重重踩下,雙腿發出清脆骨裂,痛的男人目呲欲裂。
“你……”
話未說出,手骨再次斷成粉末。
“我不想聽廢話。”
趙玄平靜道:“不想說也無妨,死後我會將你抽魂,訊息早晚而已。”
聽到這裡,男人痛苦的面龐露出極大恐懼,作為黃天教妖人,他最明白抽魂是何其恐怖的刑罰,連投胎往生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別人這麼說他不會相信,但這句話從縱橫大周千年有餘的校尉嘴裡吐出,便分外有真實性。
這些一心斬妖除魔的瘋子,不分黑白正邪手段都會。
說要抽魂,就一定會。
於是,男人將自己所知道的訊息全說了出來。
一腳踩死男人,趙玄嘆了口氣,如果得到的訊息不假,雲山縣要迎來一個大麻煩。
男人是黃天教的人,實力不差,但在他之上還有好幾人也在雲山地界,城內城外,全都有他們活動的身影。
城內生活著人,可城外大山河流,卻生活著妖魔。
若是雙方合流衝擊縣衙護城大陣……
念及至此,他對雜花貓說道:“去聯絡縣內妖物,看看有誰與它們接觸過。”
“你要大動殺戒了?!”
雜花貓訝異道,與這位校尉相識月餘,它也算了解秉性,行事手段幹練,也在法律中存在人情。
對未曾做過亂的妖物一視同仁,但聽現在這話裡的意思,像是要對縣內進行清洗。
物傷其類,都是妖物修行不易,雜花貓有心想勸一勸。
“我自有分寸,去辦便是。”
目送雜花貓離開,趙玄也踏出腳店,囑咐等候在外的差人處理現場,便往外走去。
危機四伏,現在該他掌握主動。
……
……
大雨又下了起來,叫人分不清日月,天際一片都暗沉沉的。
在一座密不透風的地下暗室裡,燈火微微搖晃,映照出一地模糊不清的影子。
身披黑袍,全身籠罩在陰影裡的男子輕敲桌臺,看著桌面上三盞燈中驟然熄滅的一盞,沉默不語。
良久,才低低地笑道:“是個棘手傢伙。”
“三境修為,真實實力或許會在四境,很不好殺。”
男子對面的陰影忽然傳出聲音,伴隨著說話,還有揮散不去的腥臭味道,像腐爛已久的蛆蟲。
“武備堂多少年沒派過校尉,以往都是自行舉薦,來的自然是硬手,不過”話鋒一轉,男子繼續道:“只有他一人,不是嗎?”
“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架群狼,多少年的老話,流傳如此久,可見有幾分道理。”
“佈下殺局,一起出手宰了他就行,用得著這麼麻煩?”
另外一道陰影開口,言語中滿是對實力的自信。
“可惜孫川那傢伙死了,要不然哪會這麼麻煩,選至對應時辰,放開大陣讓我們進來衝殺便是。”
“誰知道那姓趙動手這麼幹脆果斷,我都懷疑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話語爭吵,最後又逐漸平息。
房間裡的東西都得到想要訊息,各自驅使陰影離去,剩下披著黑袍的男人對著一副殘畫喃喃自語。
“大周朝廷,呵。大廈將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