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您問吧,孫兒絕不敢隱瞞。”
朱允熞心裡一驚。
莫名就緊張起來。
老朱一直是這樣的性子,往往在最關鍵的時候,來進行一次試探。
與他老人家相處,真不容易。
朱允熞清楚,這是老朱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
老朱也老了,習慣不會再改。
何況這也是老朱的殺手鐧。
他能在風雲激盪的年代,在諸多的義軍中崛起,在殘酷的軍事鬥爭和政治鬥爭中笑到最後,這個殺手鐧,絕對起了極大的作用。
“你獻給咱的甘薯,真有那麼高的產量?真能一畝地產二千五百斤?”
竟然是問這個?
朱允熞大感錯愕。
他已然做好了被拷問心靈的準備,問題卻與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皇爺爺,孫兒豈會騙你,甘薯的畝產,絕對有二千五百斤,只多不少。”
“你並未種過,如何能確定?”老朱雙眸如炯,緊緊盯著他:“伱也只是道聽途說,又怎能如此篤定?”
“大明律法,三人成供。”朱允熞料到此事有一天老朱必會再追問,早想好了應對之道。
“為何三人可以成供?因為一人會說謊,兩人會串連,而三人則很難合謀。”
“縱有不法,公堂之上,威刑相逼,亦容易露出馬腳,又疑他人招供,必不敢弄虛作假。”
“甘薯之事,非是小可。熞兒聽到之後,又多次打探,先後有七、八名知情者,皆如此說,斷斷是不會有錯的了。”
老朱目光閃爍,忽地笑容燦放,道:“好!”
這番對話,聲音極小。
高臺下的文武百官,又都相距甚遠,自無外人聽到。
下一刻。
威嚴宏亮的聲音,自老朱的口中浩蕩而出。
“倭寇犯我東南,佔松江府,殺我子民,幸得太孫領兵出征,神行千里,踏波擊敵,蕩平倭寇。東南倭患,一朝而定。”
“今日熞兒歸朝,百官俱在,恰好還有一樁天大的喜事,願諸卿與咱一同見證。”
眾官員皆面露疑惑之色。
不知道還有什麼喜事。
老朱卻是一招手道:“諸卿都隨咱來吧。”
說著,轉身回頭,牽著朱允熞的手,徑直向皇宮深處走去。
眾官員看不懂了,連忙跟上。
很快,就走到了皇宮內種甘薯的地旁。
“此物名喚甘薯,乃是熞兒得遇老神仙所送,自天界降下,是熞兒這位佑聖真君贈給大明朝的神物。”
老朱一臉肅然,聲音氣勢雄壯,威威如龍。
朱允熞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甘薯的來歷,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改變了?
明明是從西洋來的,咋變成了上天所賜?
看老朱一臉嚴肅認真,氣壯理直的樣子,哪裡看得出半分撤謊的模樣?
這演技,拿一個奧斯卡金獎都綽綽有餘。
朱允熞心中默默想道。
不過想想也是。
老朱從底層一路摸爬打滾,至有今日帝王之尊的地位。
若沒有出神入化的演技,沒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心機,又如何能在眾多的豪傑中脫穎而出,一手建立起龐大的大明帝國呢?
在他看來很難做到,會感到極度不自在的事情,對老朱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樣的簡單。
我的道行還是太淺啊!
朱允熞心中感嘆。
眾官員也皆是睜大了眼睛。
當日太孫殿下在碼頭買甘薯,與有眼不識泰山的卜思北卜庚父子發生衝突,卜氏父子因此鋃鐺入獄。
後來吳亦庚行刺太孫案發,卜氏父子的隱藏身份也被揭開,皆予問斬。
卜家的案子,動靜不小,朝中許多官員都清楚。
不少人也聽聞是由太孫購買一種叫“甘薯”的作物而起。
後來這“甘薯”又被其送入了皇宮裡面。
朝中不乏訊息靈通的官員,早就在關注此事。
只是皇宮內訊息封鎖嚴密,官員們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便漸漸遺忘了此事。
沒想到,一轉眼,甘薯竟變成了上天賜的神物。
皇帝陛下為了扶持太孫殿下,還真是煞費苦心。
許多官員心裡似明鏡兒似的,但偏不能說出來。
其實這種事情,老朱並不在乎他們清不清楚原委,知不知道真相。
反正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敢往外說。
誰敢亂說,那就可以用妖言惑眾,誹謗朝廷,沾辱天子的罪名,將其治罪。
他們只能埋在心底。
而且,退一萬步,就算說出去,那又如何?
老百姓會相信你說的,還是相信朝廷說的呢?
憑啥信你,而不信朝廷呢?
不罵你流言惑眾,造謠生事才怪,怎麼會信你呢?
類似造神也是一樣。
百姓們信了太孫殿下是神,你說是假的,你就是邪魔外道,侮辱神明,百姓們吐的口水,都能將你淹死。
眾官員都清楚這一點,自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疑問。
只是這甘薯到底有何神奇之外,大家還是不明白。
疑惑之際,只見老朱揮了揮手,立時有太監送來了上百把的鋤頭。
在場的官員,一人一把。
隨後,又拿來了步弓。
當著眾官員的面,老朱親自量地。
“此地共計二百四十步,面積正好一畝。”
朱允熞目光微閃。
明朝的一畝與後世的一畝稍微有些出入,但相差不大。
老朱又開口道:“熞兒將此物上交之後,咱親自開僻了這塊地,種下甘薯。”
“熞兒和咱說,此物能做糧食用,一畝地至少能產兩千五百斤。”
“今日大夥兒都在,咱就一起動手,將甘薯挖出來,看看這東西,是否真是神物,真有熞兒說的那麼高產。”
說完,老朱第一個動手挖地。
眾官員聽得震驚不已。
畝產二千五百斤以上的糧食?
世間真有這樣的神物?
這可不比裝神弄鬼,隨便吹都行。
反正是糊弄愚民百姓。
這是要見真章的!
許多官員還真不信,也都揮起鋤頭,挖了起來。
一畝的甘薯,不多時便被全部挖出。
太監們打來井水,將上面的泥巴仔細沖洗乾淨,拿出秤來,一筐一筐的稱重量。
“陛下,一共三千七百五十二斤。”
太監向老朱彙報數目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此時大明糧食畝產,基本也就是兩百到三百斤。
甘薯一畝三千七百多斤,這是啥概念。
也就是尋常糧食畝產的十五倍以上。
眾官員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儘管剛才挖的時候,已經猜到畝產不會太低,但也沒有想到,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老朱更是激動無比,他喃喃自語道:“原來真有這麼高的畝產啊!”
神情便仿若剛做過一場大夢般,雖已醒來,仍如在夢。
馮勝疾步上前,望著朱允熞問道:“太孫殿下,此物當真能吃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這正是他們最關心的事情。
甘薯產量這麼高,但是,能吃嗎?
不認識的東西,大家可不敢隨便吃。
神農嘗百草。
才將五穀尋出,並開創了中醫。
為此,神農多次中毒。
最後更是誤食斷腸草而逝世。
大家都不是神農,沒有神農的本事。
甘薯又從未見過,如何敢吃?
“當然可以吃了。”朱允熞看著他們一個個古怪質疑目光,不由得翻了一個白眼。
想啥呢?
居然懷疑甘薯不能吃?
“此物可以燒烤,可以蒸在米飯中,也可以湯煮。”
“複雜點的做法,還有將其製作成薯片,粉皮等等。”
“總之,有很多種做法,都非常美味。”
眾官員聽得半信半疑。
馮勝問道:“太孫殿下是如何得知的呢?”
“孤可是佑聖真君。”朱允熞聲音稚嫩,卻裝出老氣橫秋的樣子,眨巴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似真似假的說道:“當然是上天給的指示。”
太孫殿下,現在可不是裝神弄鬼的時候。
糧食系天下之重,豈可兒戲待之?
馮勝差點就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朱允熞嘻嘻笑道:“不同的做法,味道不同。至於能不能吃嘛,孤還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可以驗證,生吃。”
說完,他拿起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紅薯,放入口中,用力咬了一口。
“太孫殿下,不可隨便亂食。”幾名官員同時驚撥出聲。
老朱也是神色驟然一緊。
雖說相信熞兒,但還是忍不住擔心。
“太孫殿下乃萬金之軀,豈可冒險嘗此不明異物,還是先讓宮中的奴婢來試吃,判定有無毒性吧。”
一名官員建言道。
其他官員頓時紛紛點頭附合。
朱允熞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孤拿來的東西,還能不知道有毒無毒嗎?”他大口大口的嚼起甘薯:“嗯……好吃……味道真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