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奉天殿。
這是皇宮三大殿之首,金碧輝煌,氣勢恢宏。
這座大殿平時極少使用,只有舉行重大典禮,才會在此進行。
奉天殿外,規模龐大的儀仗隊伍都已就位,等待大孫殿下回朝。
朱元璋沒有坐在大殿內,而是站在大殿外的高臺上,正左顧右盼。
不時的搓搓手,踱著步子,焦急不安的走來走去。
這神情動作,儘管穿著龍袍,卻哪還有平日裡半分帝王的威嚴呢?
明明就是一個期待孫子回家的爺爺。
自從前方捷報傳回,確認真實無誤之後,可將老朱給樂壞了。
這些天,他逢人就誇,拉著曾經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瞧,咱老朱家的孫子如何?
夠英雄了得吧?
又會寫詩,又會打仗。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可馬上定乾坤。
哎呦,要說吧,還是咱教育有方啊!
自從讓進宮,帶到咱身邊之後,那本事可是日日見長。
你家的兒子如何?孫子如何?
啥?
你家兒子不行?
天天逛青樓?
不學無術?
那怎麼能行?
你可得好好教育!
什麼?
伱家孫子也不行,不喜歡讀書,不成器?
七歲還有很多字不認識?
那也學得太慢了!
要不讓熞兒幫著調教一下,讓他們也學學熞兒的本事?哈哈哈哈!
你看熞兒……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朱允熞所寫的詩,所做的事,所打的仗……如此種種,翻來覆去,說個不停。
朝中的大臣,一個個聽得耳朵都起繭。
看著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的樣子,若非他是皇帝,發作不得,恐怕早就拂袖而去,與他絕交了!
老朱還嫌不過癮,等大臣們走了,還得拉著侍候自己的太監說。
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從前線的好訊息傳回來,老朱的老病,也好了許多,精神抖擻,整天就盼著好孫兒什麼時候班師回朝了。
聽到朱允熞在路上慢吞吞的走,恨得老朱牙癢癢。
這小子難道就不想念爺爺嗎?
也不知道早點回來。
拿出當初去嘉興的速度,不是幾天就回京城了嗎?
可真到回話的時候,又特意降旨說,道路顛簸,車馬勞頓,讓他一定要走慢一點,免得累著了身體。
日盼夜盼。
終於在昨日接到朱允熞即將回京的訊息,興奮得老朱一晚都沒有睡好。
若不是身邊的人攔著,他都要親自跑到城外去迎接了。
此際見到人還沒來,頓時急得不行。
焦急不安走了幾步,老朱一回頭,指著侍候在一旁的一名太監說道:“你快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怎麼還沒回宮呢?”
皇帝陛下,您都已經派出七拔人馬去打探。
太監在心中嘀咕,不敢說出來,麻溜地快步跑出宮去。
剛出去沒多久,前面去打探的人,就回來報信了。
“陛下,太孫殿下的車駕,被一名黑衣僧人攔住,那僧人說,佛祖給他託夢,言太孫殿下本是玉皇駕前大羅仙,雷音寺裡菩薩身,轉世投胎,是為了解救世人,佛祖讓他將前世身份轉告給太孫殿下,也告訴大明的百姓,有太孫殿下在,大明從此就萬世太平了。”
老朱一聽,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直以來,朱允熞的能力,都讓他十分滿意。
可讓老朱放心不下的,永遠是他的年齡。
七歲的娃娃,坐在那裡,就是讓人難以信服。
老朱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熬幾年。
他感覺越來越虛,越來越弱,很害怕突然有一天,身體就不行了。
大明得交給朱允熞。
倘若有大臣欺他年幼怎麼辦?
鎮不住朝堂怎麼辦?
正因為如此,老朱才急著讓他監國,讓他理政,甚至準備離開京師,將朝政徹底交給他。
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樣的情況,有什麼變故,趁自己在世,還能扭轉乾坤。
但收到前線詳細的軍報,看到朱允熞扮演神明,忽悠倭寇,取得意想不到的結果,老朱也動起了心思。
七歲的娃娃鎮不住朝堂,威懾不了心智淵深如海的文官和驕橫目空一切的勳貴。
但如果他不是凡人,而是神明呢?
那七歲的年齡,反而成了優勢。
因為大人不管能力多強,都只能說是本領超凡,乃是當世之人傑。
但七歲的娃娃,表現太過於逆天,大反常理,稱之為“神”,亦能讓許多人信服。
不要小看這一點。
皇帝為什麼要稱天子?因為天子受命於天,這正是皇帝合法性的來源。
受命於天,才能治理天下,乾綱獨斷。
如果朱允熞有了“神”的身份,就不用擔心再有人欺他年幼。
畢竟,“神”的年齡,沒有意義。
年齡再小,那也是神,凡人也得聽神的。
只是,子不語怪力亂神。
朝堂上的大臣,與民間的百姓不一樣。
他們沒有那麼容易被忽悠。
想讓他們認可朱允熞“神”的地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朱正在暗暗謀劃此事,一時還沒有找到很好的法子。
此際聽到稟報,立時便明白,這一切是熞兒刻意安排的。
看來,熞兒也清楚這一點,與咱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愧是咱的乖孫子。
“只是這手段談不上多高明,能騙得了老百姓,卻騙不了朝堂上的官員。”
老朱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他摸了摸鬍鬚,又笑道:“也只能是這樣了,讓百姓們都相信了,官員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他暗暗思索著,踱著步子,不時的點頭。
……
……
……
耽誤了許久之後,朱允熞的車駕重新啟程。
走到宮門前,便只聽得三聲炮響。
有太監大聲響道:“陛下口諭,許太孫殿下自中門坐車而入。”
皇宮的中門,平時一直關著。
只有皇帝才能出入,文武百官上朝,都是走兩旁。
除此之外,就只有迎娶皇后時開啟,以及科考殿試的前三名,能在受皇帝接見後,自中門出宮。
今日卻是為太孫破例開門。
馬車內,朱允熞微微有些驚愕。
他本想下馬車推辭,但剛一起身,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坐了回去,任由馬車自中門駛入。
皇宮內的廣場上,高昂的軍樂響起,號角連天。
朱允熞的車駕一徑駛到大殿的高臺下,他方下馬車,一步步的走向高臺。
“來,讓咱看看,你在外征戰這麼久,又長高沒有?”
朱允熞還沒有來得及向老朱參拜,已先被老朱一把扶住。
“皇爺爺!”
他仰著小腦袋,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哈哈哈!”
老朱仰天大笑。
“咱孫兒如今也是統率千軍萬馬的人了。”
“千里滅賊軍,踏波平倭寇。好啊,好啊!”
“天不負咱,給咱老朱家送來你這個好孫子,大明當興!”
他興奮的開口:“你此次立下大功,咱決定了,加封你為“凌霄戰神大羅天仙玄天蕩魔佑聖真君””
等等。
皇爺爺,你這是啥封號?
朱允熞一臉懵逼。
凌霄戰神?大羅天仙?玄天蕩魔?估聖真君?
皇爺爺,你認真的嗎?
但旋即,他明白過來。
老朱這是在配合他造神呢。
故而給的不是人間的封號,而是神明的尊稱。
在華夏的觀念裡,神仙都是凡人修道而成。
法理上,皇帝是天子,代上天巡守人間,他的旨意,就是上天的旨意。
故而,天子是有資格封神的。
而且,歷朝代朝,朝廷都有規定,只有受過天子冊封的,才是正神。
嚴格來說,除國家祀典的神靈以外,其他神靈都可以被歸為“淫祀”之列。
民間的“淫祀”,官府是會摧毀的。
只是這種事情,很難完全杜絕。
如今老朱下旨給他加封,就是認可了他的神靈之位。
得到朝廷的背書,民間百姓就更會深信不疑了。
老朱與我還真是有默契。
“謝皇爺爺!”朱允熞連忙道。
他忽然想起,這個封號怎麼有點熟呢?
隱約在哪裡聽過。
但又不完全是。
玄天蕩魔?
他突然眼前一亮,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
玄天上帝?蕩魔天尊?
那不就是真武大帝嗎?
老朱這是封我為真武大帝了?
之前姚廣孝只說了他是大羅天仙轉世,卻沒有說具體的身份。
老朱是將這個身份做實。
也對。
若沒有具體的神仙身份,終究給人的感覺很虛。
百姓們傳誦也不方便。
但突然莫名其妙的竅居了真武大帝的神位,成了他的轉世身,朱允熞總感覺渾身不自在。
老朱微微笑著,回頭望向下方剛剛跟隨而來的文武百官,目光若有所指。
眾官員恍然大悟。
立時齊刷刷跪了下去。
“參見凌霄戰神!”
“參見佑聖真君!”
……
一陣陣的參拜聲,讓朱允熞更覺不安,有點作賊心虛。
老朱的表現,卻是比他好得多。
鎮定自若,談笑自然,全無半分不適,瀟灑任意。
不愧是能奪天下的人。
老朱的演技,可比我高明多了。
朱允熞心中感慨。
這時,卻聽到老朱在他耳邊用微不可察的聲音,低聲道:“咱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交待。”
朱允熞心中一凜。
這個時候,老朱是有什麼事要問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