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州東面,由前營左部中總將士押解過來的八千三百多俘虜,在寒風中集結完畢。
這八千多個蒙古俘虜兵全都赤膊上身,在嚴冬的大風中瑟瑟發抖,一些傷兵甚至已經支撐不住,已經有不少傷兵暈倒,但是卻沒有一個同伴去攙扶。
對於蒙古人來說,部落之間的爭鬥很平常,今天戰敗了,明天就成為另一個部落的俘虜,為勝利者奮戰,本就沒有什麼強烈的歸屬感。
如今被大明的軍隊擊敗、俘虜,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絕大部分蒙古兵都認為,只要戰事結束,大清花些代價將自己贖回去,用不了多久便又是蒙古八旗的兵馬,還能再次南下攻略大明各地,到時候女人和錢糧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八千多俘虜兵在寒風中站了一會兒,眾人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尋常。那些傷兵甚至已經有人被凍死了,周圍嚴陣以待的新軍兵馬依然無動於衷,根本沒有以往明軍對待清軍俘虜的樣子,要麼直接殺了,要麼關起來索要贖金,現在這是要幹什麼?
沒過一會兒,周圍十餘萬新軍將士已經全部集結完畢,將延慶州城團團圍住,隨著一面大纛的出現,全軍各營將士歡聲雷動,大軍將士高呼萬勝,氣勢如虹。
這面大纛通體赤紅色,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劉”字,旁邊還有兩面稍小一些的戰旗,一面是大明的日月金濤戰旗,另一面戰旗上書“大明總
督山東地方提督軍務、糧餉、管理河道兼民政事”。
三面大纛之下,劉衍身披精鋼鐵甲,外面披著一件虎皮大氅,威風凜凜的騎在戰馬上,正舉著千里鏡觀察延慶州的城頭,在見到濟爾哈朗、阿巴泰、豪格、阿濟格、拜音圖幾人的戰旗之後,笑著對身邊的苗紹、荀景雲、吳國金說道:“不見皇太極啊?現在清軍已經是窮途末路了,皇太極還不露面,我看不是病情加重下不了床,就是在城中謀劃著出路。”
苗紹傲然說道:“出路?督臣,現在韃子還能有什麼出路?我看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不等了。”
劉衍呼了一口氣,白色的氣霧在嘴邊擴散開來,按照後世的計量標準,劉衍估計現在的氣溫至少得有零下十幾度了,那些蒙古俘虜已經差不多了。
“現在觀眾也算齊全,那就開始唱戲吧!”
“是!”
隨後苗紹便興奮的策馬來到八千多俘虜的面前,身後還有數百名親衛營的將士運來大批的刀槍等兵器,另外還有大批的輜重兵運來不少的雲梯,就擺放在延慶州東面的曠野上,距離城牆一百步左右,在八千多俘虜的前方。
苗紹勒住戰馬,然後大聲吼道:“現在給你們一條生路,拿起前方的兵器和雲梯,衝上去攻城,或者回來的人,便可以發下五十銀幣,並且可以選擇加入大明山東新軍,或者返回草原回家!”
苗紹的聲音在空曠的
冬季曠野傳播開來,所有的俘虜都聽得真切,那八千多俘虜都傻了眼,這可不像明軍乾的事啊?
隨後苗紹大聲吼道:“如果有誰不願意,現在就拉出去砍頭!”
此刻除了凜冽的風聲在大軍之中呼嘯著,數千俘虜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糾結的做著鬥爭。
苗紹冷冷的看著眾人,然後回頭望向城頭,便策馬來到劉衍身邊,然後對親衛營將士大聲說道:“全營警戒,開始吧!”
“是!”
親衛營左部遊擊將軍吳興洲領命之後,大聲吼道:“所有俘虜聽著,開始進攻!”
隨後親衛營一萬多將士便舉起了鳥銃,對準了八千多蒙古俘虜兵,只要那些俘虜有異動,或者站在原地沒有衝鋒,立刻就會被打成篩子。
“反正都是死,衝上去,還能有回家的機會!”
一個蒙古正黃旗的牛錄額真大吼一聲,然後率先衝向前去,從地上撿起一把戰刀,招呼了身邊數十個正黃旗的俘虜兵,開始衝向延慶州城。
隨後,數千蒙古兵都開始衝鋒,甚至不少人還開始爭搶地上兵器,也有不少人去扛起雲梯,怒吼著衝向城牆。
延慶州城沒有護城河,城外的壕溝、拒馬、羊馬牆等設施也都荒廢許久了,所以那數千蒙古俘虜兵也沒有遇到什麼阻攔。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在渾水摸魚,並沒有真的衝鋒,而是在人群之中向前移動著,想看看形勢,或者趁機逃跑。
突然,數
千蒙古俘虜的身後傳來陣陣猛烈的鳥銃聲,不少人都回頭看去,只見有一兩百各旗俘虜依舊站在原地,並沒有跟著大隊人馬衝鋒,此時已經被新軍親衛營將士全部射殺,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真殺啊!”
所有蒙古俘虜都大吃一驚,腳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幾分,那些混在人群之中的俘虜兵,此刻也開始拼命向前衝鋒。
城頭上,濟爾哈朗、阿濟格、豪格、阿巴泰、拜音圖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城上的清軍各旗兵馬,此刻也是不斷髮生驚呼和怒吼,紛紛怒聲斥責那些蒙古俘虜。
可是在生與死之間,那些蒙古俘虜根本沒有選擇,紛紛衝上前去。
那些蒙古俘虜此刻也不會再反正投靠清軍,此刻誰不知道清軍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囂張了,此時已經沒有誰還會再去跟清軍一條路走到黑了。
“放箭!”
城頭上,阿濟格和豪格幾乎異口同聲的怒吼著,一時間萬箭齊發,密集的箭矢瞬間就射殺了大批蒙古俘虜。
此時那些衝到城下的蒙古俘虜不光沒有鎧甲,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全都是赤膊上身,根本沒有任何防禦能力,衝到城下根本沒有機會架起雲梯,紛紛中箭倒下,城下很快便堆積了厚厚一層的屍體。
“殺!給我殺!”
豪格此時有些瘋狂的怒吼著,恨不得將那些反叛的蒙古人全部殺光。那些蒙古俘虜有八千多人,為什麼不能
與劉衍部死戰到底,給劉衍部最大的殺傷,反而衝過來向主子們舉起了戰刀,還有天理嗎?
城頭上的滿州兩黃旗兵馬紛紛拉弓放箭,這些兵丁的臉上猙獰不已,屠殺起原本的同伴來沒有任何遲疑,紛紛怒罵著不斷放箭,城頭上箭如雨下,衝上來的數千蒙古俘虜很快便被殺退,只留下了至少兩千多具屍體。
那些屍體周邊滿是鮮血,在寒風中,轉眼之間就被凍在了一起,成為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劉衍看著驚慌逃回來的蒙古俘虜,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對苗紹冷聲說道:“給我殺!”
苗紹早就等著了,大聲怒吼道:“開火!”
轟!
親衛營的大橫陣早已準備就緒,就在數千蒙古俘虜的後方,也就是延慶州的東面集結。
此刻苗紹一聲令下,瞬間就噴湧出濃濃的硝煙,密集的火力遠比城頭上的箭雨殺傷力大,潰退下來的蒙古俘虜紛紛栽倒在地。死去的蒙古俘虜算是幸運的,而那些受傷倒地的俘虜兵,卻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蜷曲著身體在冰冷的地面上哀嚎著,緊接著就被無數雙腳踩踏過去,很快就沒有了聲音。
“放!”
親衛營的齊射持續不斷,很快便在陣前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硝煙帶”,那些沒有絲毫防禦力的蒙古俘虜根本衝不過來,完全就是被屠殺的羔羊。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八千三百多名蒙古各旗俘虜,便在
新軍親衛營與城中清軍的“夾擊”下,全部被屠殺在延慶州東面的曠野上。
此時硝煙逐漸散去,劉衍大手一揮,中軍的號旗開始猛烈的揮舞著,新軍、駐防軍各營開始向前推進,直到推進到延慶州城一百二十步的位置,才陸續停下來。
延慶州城上面沒有火炮,在這個距離上,清軍的弓箭根本射擊不到,而新軍的炮營卻可以直接轟擊城頭任何一處。
“命令炮營準備,以東面為主攻方向,其餘各面協同進攻!”
“是!”
苗紹問道:“督臣,是不是等到炮營停止炮擊之後,各營再進攻?”
劉衍點頭說道:“好,聽中軍號令!”
“是!”
延慶州東城牆上,濟爾哈朗望著幾乎已經推進到跟前的新軍、駐防軍各營,急忙對豪格說道:“肅親王立即回到知州衙門裡坐鎮,我等在這裡督戰!”
豪格臉色鐵青的點頭,對眾人道了聲小心,便急匆匆的返回城中了。
此時濟爾哈朗與阿濟格、阿巴泰、拜音圖幾人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以拜音圖率領滿州鑲黃旗兵馬駐守東面,濟爾哈朗率領滿州鑲藍旗兵馬守北面,阿巴泰滿州正藍旗兵馬守南面,阿濟格率領三千多滿州鑲白旗兵馬守西面。
至於滿州正黃旗兵馬,眾人一直認為暫時還不能調動,全部集中到城中知州衙門周邊,交給豪格指揮調動。
同時,幾人還一致決定,將馬光遠、耿仲明的漢軍兩
黃旗兵馬全部調集到東面來,用這些漢軍旗兵馬作為炮灰,儘可能的消耗劉衍部兵力,儘量拖延時間。
很快,滿州各旗兵馬開始調動起來,而馬光遠、耿仲明也率領漢軍兩黃旗趕了過來,二人來到城頭上,麾下的各級將領紛紛大呼小叫的部署防禦,卻見到城頭上的滿州鑲黃旗兵馬正在快速撤下去,全部分攤到城門口以及城牆沿線的民房內。
馬光遠和耿仲明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都很是不滿。這都到什麼時候了,這些滿人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將漢軍旗兵馬不當人,難道現在不應該團結一致,共同對抗劉衍部兵馬嗎?
“呵呵,主子,城頭上是不是也部署一些滿州兵馬啊?”
馬光遠是漢軍鑲黃旗的固山額真,也就是滿州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的奴才,哪怕拜音圖不是旗主,也依然可以對馬光遠任意處置。
此時拜音圖臉色凝重的看著城外,遠處錢樰率領的炮營已經到位,正在部署火炮陣地,那一門門的火炮正在調動,不少火炮已經開始填裝了。
拜音圖正思索著如何阻擋劉衍部的炮火,卻被馬光遠給打斷了思緒,頓時心中惱怒起來,直接一鞭子抽打在馬光遠的臉上,一條長長的血印子瞬間出現在馬光遠的臉上。
可是即便如此,馬光遠也不敢說什麼,反而急忙跪了下來,乞求主子不要動怒。
這就是滿清,完全就是落後的奴隸制
度,到了哪裡都是將這套主子、奴才的體系照搬過去,將一個個文明之地變成蠻荒生番。
“混賬奴才!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哪來的廢話!”
“嗻!是奴才多嘴了。”
拜音圖瞪了馬光遠一眼,又看了看旁邊兔死狐悲的耿仲明,然後怒聲說道:“你們立即去檢視城頭上的沙袋,一定要部署到位,明白嗎?”
“嗻!”
隨後拜音圖便怒氣衝衝的前往城樓上坐鎮了,身邊大隊的巴牙喇營精銳也跟著過去,沿途不斷斥責那些忙碌守城的漢軍兩黃旗士兵。
“混蛋!”
馬光遠摸了摸紅腫的臉頰,不由自主的低聲罵了起來。
耿仲明急忙示意馬光遠慎言,然後嘆息一聲,說道:“咱們都是奴才,主子對待奴才就是這樣的,這就是命啊!”
馬光遠隨即看向城外,此時新軍炮營已經基本部署到位了,看著那一門門火炮,看著城外十餘萬精銳大軍,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心中沒有來的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在這個時候獻城的話,能不能換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