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明德門外,無數百姓正在等待排隊入京,中央的馳道上一片空曠。
轟然的馬蹄聲突兀的在西面響起,頓時幾乎所有的百姓全都回頭看向西側官道上。
幾十匹戰馬從遠處快速的奔來,最後來到長安之下。
全部一身的黑衣騎士,腰掛長刀,各個面色冷峻,凜然中帶著殺氣。
不等城門守將警覺,眾人已經翻身下馬,然後走入左側官員走的左塗道,為首之人將一塊令牌遞了出去。
城門守將看了一眼,立刻雙方奉還,同時謹慎的拱手道:“下官見過南昌王。”
“不必客氣。”李絢微微點頭,然後帶著一眾人進入到了長安城中,直入朱雀大街,朝皇宮緩行而去。
等到李絢等人消失在眼前,城門守將朝著城頭看了一眼。
下一刻,城頭之上,旗幟揮舞,遠處的的望樓迅速捕捉,極短的時間裡,南昌王回到長安的訊息,傳到了皇宮。
與此同時,城門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隻眼睛看到了李絢返回,訊息很快就傳回到了各家主人那裡。
……
“許久不見,朱雀大街依舊是這樣的熱鬧非凡,彷彿西邊的戰事絲毫都沒影響到這裡。”
李絢將馬速放緩,側身看向一旁的狄仁傑,低聲問道:“懷英兄,你還好吧。”
“還好。”狄仁傑稍微緩過氣,然後苦笑著看著李絢說道:“兩日從洮州到長安,王爺這回來的真是太趕了!”
狄仁傑是在洮州和李絢相遇的,自從同仁被攻下之下,河州的威脅大減,再加上幾個潛伏的光軍士卒也被狄仁傑一一找出擊殺,他在那邊再也沒有多少事,這一次正好和李絢一起回京。
李絢離開了恰卜恰河谷之後,返回長安並沒有走鄯州和蘭州,而是走的廓州和河州,洮州。
他甚至在隆務河口和餘澤交流了同仁的一些事情,回到河州又見了河州刺史元明,拜會了李顯之後,才返京的。
“夜長夢多,早回早安。”李絢微微搖頭,眼中的擔憂已經散去大半。
李絢真正擔憂的,並不僅僅是長安的風雨,還有一路上的安全問題。
他在長安得罪的人可不少,如果真的有人調動上千府兵在官道上截殺他,即便是他也要飲恨西北。
如果再老辣一些,做成土匪截殺的模樣,長安再有人加以掩飾,那麼即便是李絢復生,也很難查出其中的問題。
這種事情,絕對有人會去做。
李絢沒有杞人憂天,因為如果遇到這種機會,他自己就不會放過。
“王爺放心,陛下明見萬里,英明睿智,此次的彈劾之事,絕對不會對王爺造成任何影響。”狄仁傑對李絢被彈劾的事情看的很清楚,他甚至向陸元方請問過這位彈劾李絢的侍御史的來歷。
這位侍御史並非什麼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出自蜀地寒門,和李絢也沒有多少牽連,平日裡和同僚走動也不多,擔任侍御史多年,並沒有彈劾過什麼重臣,這一次聽說他彈劾李絢,就是陸元方也都感到詫異。
“回一趟長安不是壞事,小女出生,本王還沒有回家看看。”李絢臉上閃過一絲溫馨,隨後又輕聲說道:“只是這一次青海的戰事,本王是幫不上忙了。”
狄仁傑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他知道,李絢這一次在前線立功頗多,可以說是和王孝傑,黑齒常之一樣的年輕驍將,尤其李絢擅長出奇制勝,特別針對論欽陵的戰法。
這一次將李絢突然召回長安,恐怕最得意的,就是論欽陵。
狄仁傑鄭重的點頭,沉聲說道:“此次若只是御史失職倒還罷了,但若是誣告,王爺放心,下官必定窮請陛下嚴懲。”
御史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若是錯告,自然要受到內部的懲責,嚴重的還有以失職瀆職算。
更嚴重的,別有用心的陷害誣告,一旦查實立刻便是流放三千里的罪名。
甚至李絢的事情還牽涉到了西北戰事,一旦被查出有吐蕃介入的影子,那麼就是抄家滅族,也是可能。
說話之間,李絢和狄仁傑已經來到了朱雀門外。
狄仁傑站在朱雀門前,對著李絢拱手道:“王爺要去面聖,下官要先回大理寺,王爺那邊若有訊息,還請通報懷英一聲。”
“懷英兄有心了,如此,暫且告辭。”李絢拱手還禮,然後整理衣裳前往大明宮。
……
丹鳳門內,李絢跟在一名青衣內侍的身後,朝著紫宸殿走去。
原本跟著他一起回來的千牛衛,已經全部返回左千牛衛衙門述職。
李絢這一次被御史彈劾心懷不軌,他們這些一直跟在李絢身邊的千牛衛,自然要被問上一問。
前方紫宸殿內,一名緋袍官員從內走出,面容清朗,樣貌熟悉。
周國公,武承嗣。
李絢神色肅然的對著武承嗣躬身,武承嗣拱手還禮。
兩人沒有絲毫多話,武承嗣朝外走去,而李絢則在內侍的引領下,進入到了紫宸殿中。
李治穿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戴一頂黑色雙龍盤翼善冠,坐在御案之後,一身黑底金絲大鳳袍的武后坐在側面。
李絢站立殿中,然後肅然的拱手,躬身,最後跪拜在地:“臣,南昌郡王,上輕車都尉,通議大夫,鴻臚寺少卿,檢校右衛將軍絢,拜見陛下,陛下福壽萬年,拜見天后,天后萬福金安。”
“南昌王平身。”李治微微抬手,看著謝恩的李絢站了起來。
小半年不見,在青海高原上征戰許久歸來的李絢,面板黝黑了不少,神色間也頗見風塵。
李治微微點頭,嘆聲說道:“南昌王此番辛苦了,讓你這麼著急的返回長安,累了不少吧?”
“一切都是臣職責所在。”李絢誠懇的躬身。
“嗯!”李治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御案一側之上,上面擺放著李絢前往西北之後,發回來的所有奏章,李治看向李絢,輕聲說道:“詳細說說,此次西北之行,遇到了多少事情?”
“喏!”李絢稍微發愣,但還是拱手說道:“臣抵達洮州之後……”
李絢一言一語,將自己抵達洮州,誘殺吐蕃三千騎兵,前往河州,剷除吐蕃暗樁,和元家達成同盟,又有光軍突然來襲,之後,便是前往河州,修繕糧道,在隆務寨和吐蕃青東都護烏西扎交鋒,拿下同仁,然後擊破龍羊峽,運糧恰卜恰河谷,擊破論欽陵水攻之策,騎兵反殺,最後便是青南盆地之勝。
奉命拿下伏俟城,算計吐谷渾內訌,令素和貴自殺,挑選六千精銳,遷移百姓,伏擊假光軍,繳獲金柄長劍,和慕容諾曷缽,交流伏俟城治理,得送玉佛,返回中軍,修建城池,西南星墜。
李絢說完之後,恭敬的站在一側,腦中不停在回想,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說的該說的沒說。
李治消化著李絢的說的話,這些東西,李絢的奏章裡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提過,但這裡面涉及到了輕重權重卻是難以看清的。
只有正面詢問,才能真正感受到李絢看待每件事情不同的態度。。
片刻之後,李治終於開口:“如此說來,照你看,慕容氏治理城池的能力極差。”
“是的。”李絢拱手,肯定的說道:“治理城池,要麼有經驗,要麼有想法,要麼有衝勁,但慕容氏似乎什麼都沒有,只以為只要他們返回伏俟城,便是百姓歸心,萬物自來,但實際上,在臣返京之前,伏俟城百姓的日子過的很艱難,甚至還有人從伏俟城偷偷的逃到了曲溝新城。”
李治下意識微微的點頭,然後側身看向武后,輕聲問道:“媚娘,你怎麼看?”
武后神色嚴肅起來,然後低聲說道:“慕容氏既然能力不足,我朝自然應該多幫襯一些……既然伏俟城已經拿下,那麼在青海湖北,也建造一座新城,方便接收鄯州的糧草,減少轉運消耗。”
李絢趕緊低頭,切分伏俟城的好處,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能看得到,武后同樣能行。
“嗯!”李治思索著點點頭,隨後說道:“那麼傳信慕容諾曷缽,讓他先行選人,選址,這新城刺史,第一任,朕交給吐谷渾人。”
欲先取之,必先與之。
先禮後兵。
皇帝的手段更加多如同春風化雨,一旦吐谷渾百姓接受大唐的資訊多了,還有多少人願意效忠吐谷渾。
如此一來,吐谷渾想要擺脫大唐的控制,要麼是和大唐徹底翻臉,要麼就是自己增加戰略縱深。
如此,他們就得朝青西盆地攻略了。
達延芒結波正率領吐谷渾青西大軍和沙肅、甘涼的大軍作戰,慕容諾曷缽只要西進,立刻就給沙肅、甘涼減輕壓力。
不過武后和皇帝的想法雖好,但這一切的操作,都隨著冬天的到來被迫暫時放下。
尤其青西的冬天,來的比長安還要早上許多。
李治回頭看向李絢,沉聲問道:“說說曲溝新城嗎,你覺得什麼時候能夠完全建成。”
“建城起碼得到明年春暖花開之後了。”李絢一句話,將建城的時間縮小一大半,隨即,他接著說道:“一切要看城牆的修建是什麼樣的章程,這些就是工部的事情了。臣搭建幾間房子還行,但修建城池,臣就遠遠不足了。”
李絢無聲無息就將建城之事讓了出去,這座曲溝新城的主導權他也讓了出去。
“新城建立之後,是以納入鄯州,廓州,還是另立新州,你仔細想過沒有?”李治再度問出來關鍵致命的問題。
武后也在同一時間嚴肅的看向李絢,等待他的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