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王府,東跨院。
劉瑾瑜穿一身粉色的荷花紋襦裙,抱著裹得緊緊的女兒霞娘,坐在花園裡舒舒服服曬太陽。
下面鋪的厚實的褥被,四面到處都是侍女和健僕,石桌上還放著各類果脯。
對面,彭王妃歐陽氏正在拉著劉瑾瑜的手,隨意的說著一些注意事宜,但目光總是落在了霞孃的身上。
這小姑娘,出生二十多天了,早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皺巴巴的了,看上去白皙圓潤了許多。
躺在劉瑾瑜的懷裡,小姑娘總是不安分的想要動彈,抓這抓那的,精力十分的旺盛。
今天是她們母女第一天到院子裡來,小傢伙總是有些不安分,沒有哭鬧,但嘴裡莫名不停的吐著泡泡。
劉瑾瑜無奈的抬頭看向一側的歐陽氏,說道:“母妃。”
歐陽氏順勢就將霞娘抱了過來,笑呵呵的說道:“這孩子可真是頑皮……”
“噔噔噔”
快速的腳步聲傳來,在場眾人頓時就是一驚。
因為有孩子的緣故,府裡內外所有人做事都輕手輕腳,向來很少有人會這麼肆無忌憚的走路。
眾人下意識的看向了歐陽氏懷裡的霞娘,然而霞娘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反而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院門口。
這個時候,李筆已經站在了門口,臉色凝重,帶著緊張的看向劉瑾瑜和歐陽氏。
“過來吧,什麼事?”劉瑾瑜對著李筆招了招手。
李筆立刻快步走到了院中,對著歐陽氏和劉瑾瑜分別行禮:“王妃,王妃。”
“說吧,什麼事?”歐陽氏抱住懷裡探頭探腦的小霞娘,緊跟著也問了一句。
李筆立刻躬身低聲說道:“剛才宮裡傳來訊息,昨夜有人上書彈劾王爺,陛下已經連夜下旨讓王爺立刻回京。”
“彈劾?”歐陽氏的心立刻就緊了起來,皺著眉頭說道:“彈劾,彈劾什麼,前線的事情,就連我們府裡知道的也不多,有什麼能被御史知道彈劾的,陛下還連夜下旨宣回?”
“阿母,問題就在這裡了。”劉瑾瑜突然笑了,她對著歐陽氏說道:“陛下待王爺何等親厚,如何會因為一封奏章,就輕易的將王爺召回,而且還鬧的人盡皆知,我說的沒錯吧。”
劉瑾瑜突然轉頭看向了李筆,李筆立刻躬身說道:“是的,朝廷很快就會明發邸報。”
“以陛下的性格,王爺就算是做錯了什麼,最多不過是悄悄的訓斥兩句,如今鬧了這麼大的陣仗,最後卻不過是連夜召回,雷聲大雨點小的,怕是這裡面藏著什麼東西。”劉瑾瑜突然間低頭思索了起來,突然她的眉頭緊皺了起來,低聲說道:“難道是那件事情有了訊息?”
“告訴門房,從今日起,緊閉府門,內外一切來客,拒不接待,同時傳信樂城縣公府,還有衛尉寺卿府,朝散大夫府,告訴他們稍安勿躁……如今一切,以靜制動,王爺在青藏,一切有阿翁照撫,不會有事的。”劉瑾瑜神色從容,最後一句話更是讓歐陽氏終於徹底的放心了下來。
是的,在李絢的身邊有劉仁軌在照撫,就算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劉仁軌也能幫忙料理所有的前後事宜,根本用不著擔心什麼。
這裡面如此大張旗鼓,怕是做給某些人看的。
歐陽氏關心則亂,現在終於清醒明白了過來。
看到歐陽氏終於放鬆了下來,劉瑾瑜這才笑著說道:“阿母,陛下急召,如果算算時間,王爺剛好在霞娘滿月之前回到府裡來。”
“對對對!”歐陽氏笑呵呵的笑了起來。
劉瑾瑜低下頭,看著歐陽氏懷裡的霞娘說道:“好小娘,你阿耶要回來看你了。”
霞娘跟著咯咯的笑了起來。
……
青南盆地,恰卜恰河谷,西南邊緣。
山坡上,李絢正對著眼前的畫板作畫。
前面的空地上,三十多座三層木屋已經拔起而起,更多的木屋也在快速的搭建當中,無數人在忙碌。
右衛和右屯衛計程車卒,也紛紛加入了進來,和吐谷渾人一起修建城坊。
不少的吐谷渾少女,帶著好奇羞澀的目光看向了唐軍士卒,春意萌動。
李絢眼前的宣紙上,所有的一切盡在其中。
但在整個畫框的最外圍,所有的一切已經透過無數的線條勾連了起來,隱隱間,可以窺見一座城池的模樣。
只不過這座城池大的可怕,絲毫不輸於大唐境內任何一座上州大城。
李絢的野心在這張圖紙上清晰的顯現。
為什麼先建內坊,然後再造外城牆?
因為先造了外城牆的話,這座城市的規模就被徹底的限制死了。
朝廷絕對不可能在青藏高原上,建一座大的可怕的城池,他們不會投入那麼多的。
但是一點點的投入,無數的人流湧入,在悄無聲息之間,就將這座城池無限擴大,大到所有人都摧毀不掉。
這所有人,第一個便是論欽陵。
李絢的目光望向西北吐蕃方向,他想要真正的在高原立足,烏海這個威脅必須要拿下,而且要徹底的卡死,讓吐蕃人再也不能窺伺高原之下。
拿下烏海,窺伺邏些,朝中才會不停的往青海傾瀉資源。
這樣,他才能藉機在這條通道上,發展自己的力量……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李絢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一名千牛衛出現在眼前。
看到李絢,千牛衛立刻拱手:“王爺,大帥有召。”
“好,這就來。”李絢收拾起東西,交給一側的李竹,然後騎馬快速的趕往了中軍大帳。
……
進入中軍大帳,劉仁軌臉色古怪的將一本奏章遞給了李絢。
李絢有些詫異的接過,看了一眼之後,瞬間眼睛睜得極大,難以置信的說道:“陰謀不軌,意圖不臣!”
天地良心,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都是為了日後武后謀逆時的種種危機提前做準備,根本沒有半點陰謀不軌,意圖不臣的心思,這這……
李絢立刻忍不住的再度翻閱奏章,然而看了好幾遍,裡面也沒有任何一句話,涉及到了他陰謀不軌的實證。
李絢整個人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他在青海做的這一切,全部都在劉仁軌的注視之下,而在劉仁軌目光之外的,除了他自己的人,沒人知道。
外界就連他的人存在都不知道,如何會知道那些事情,所以……
“是論欽陵的那個局?”李絢突然開口,抬頭看向劉仁軌。
“應該是的。”劉仁軌平靜的點點頭,淡定的說道:“應該可能還有是趕上了的緣故,你上回送回去的那本奏章,密衛那邊應該也有訊息了。”
西星墜落。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密衛的訊息應該沒有那麼快,應該是太史局那邊有訊息了。”
太史局,前身就是欽天監。
李絢也有些不明白,好好的欽天監,為什麼要改成太史局,讓人下意識的以為那裡是編修史書的地方。
“這事歸根到底在論欽陵的身上。”劉仁軌看著李絢,沉聲說道:“從上次的那把劍,可能還要加上那隻玉佛,令人驚訝的是,論欽陵在朝中竟然還有佈局。”
這才是真正令劉仁軌感到意外的地方,他們之前就預料到了論欽陵會在戰場之外的地方著手,但怎麼都沒想到會在御史臺。
“既然陛下諭旨,孫婿還是得回去,不過論欽陵這邊,嶽翁打算如何應對。”李絢抬頭看向劉仁軌。
這一次論欽陵既然玩了手腳,想要將李絢弄離青海,那麼他必然要在這裡面做些什麼。
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機狠狠的坑論欽陵一把。
“如果說邏些真的出事了,那麼論欽陵在回去之前,必然要搞一次大戰。”劉仁軌嘴角微微冷笑,隨後說道:“他越是如此著急,我們就越不能如了他的意,這一次,起碼戰場的選擇,要在我手。”
大唐左相,西北道行軍大元帥,劉仁軌又豈是那麼好惹,白江口戰神從來不是虛名。
李絢有種感覺,如果論欽陵真的不注意,搞不好他要吃大虧的。
“那麼孫婿回去之後,就該是要考慮邏些之事了,嶽翁有何教誨。”李絢認真的拱手。
劉仁軌微微閉眼,輕聲開口:“賢婿在邏些的那個暗線,要交出來了。”
略微沉吟,李絢點頭說道:“可以,有了此事,朝中也應該給他一些獎賞來,獎賞到位,他自己就會和朝中聯絡的。”
這才是朝中將李絢召回去的真正原因,芒松芒贊一死,朝廷立刻就要開始在吐蕃搞風攪雨。
吐蕃國內恐怕很快就會掀起一波波的動亂,如何利用這波動亂殺死論欽陵,毀滅噶爾家族,需要精心算計。
最起碼也要利用這次機會,徹底的削弱整個吐蕃,從而在戰場上贏得主動。
這種機會,皇帝和武后都不會錯過的。
同時也需要一個對戰場現狀無比熟悉的人。
這個人,就是李絢。
“還有!”劉仁軌笑了,然後溫和的說道:“替老夫好好的看看三娘和霞娘。”
“喏!”
……
“本王回去之後,新城的修建進度絕不能慢下來,若是遇到什麼問題,直接去找大帥。”李絢目光掃向來面前的赤紅藏,仁恩賜和貴如諾,三個人聽到劉仁軌的名字,頓時凜然,拱手稱喏。
有些訊息是瞞不住的,甚至現在就已經傳言流出,但李絢只是搬出了劉仁軌,所有的動盪就被徹底的壓了來。
李絢點點頭,說道:“其他的,就是要注意伏俟城方向,你們知道哪裡最不能出問題。”
“王爺放心,我等在伏俟城還有一些眼線的。”赤紅藏站了出來,對著李絢鄭重拱手。
“嗯!”李絢微微點頭,說道:“再有兩個月就徹底入冬了,糧草和床被,都需要準備妥當。”
“喏!”三人同時肅然起來。
“好了,你們退下吧,有什麼需要本王帶去長安的,或者從長安帶回來的,寫個名單。”
“遵令。”三人躬身,然後緩緩的退了下去。
李絢轉頭看向一側丘貞沐,沉聲說道:“本王離開之後,要約束好右衛、右屯衛和右驍衛計程車兵……另外,看著這三個人。”
“喏!”丘貞沐肅然的躬身。
……
黑暗之中,李絢坐在床榻上,輕聲開口:“盯死所有人。”
李墨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拱手,然後無聲的退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