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整個杭州城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格外的寧靜。
城南陸門之外,一片低矮的院落裡,風帶起一片微弱的悉索聲。
「文忠,你說,南昌王現在到哪裡了?」
聲音很低,微薄的新月光輝之下,能清楚的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人影站立在院落中。
文旭穿一身銀色的鎖子甲,站在最前方,側身看向身邊的同伴。
三旬年紀上下的文忠手裡緊握著長刀,同樣是一身銀色鎖子甲,雖然神色間帶著一絲緊張,但還是認真的是說道:「應該已經到了登州吧,這一次看樣子朝廷是要好好的收拾一番新羅人了。不過話說回來,那些新羅人,也真是欠收拾。」
文忠對新羅並沒有多少好看,或者說唐人大都對反覆無常的新羅人沒有好感。
「沒有那麼簡單的。」文旭微微搖頭,並不多做解釋。
東海王和新羅勾連之事,歸順到無生道的黑卒當中,只有文旭一人知道全貌。
這一次大唐想要征伐新羅並不容易,同樣的,新羅想要像高句麗一樣擊敗大唐也不容易。
文旭抬頭,看向北方的夜空,有些後悔的說道:「當初就不該去招惹南昌王的,原本不過是想透過南昌王放幾人到杭州水師,探查水師動靜,如果事後被查出,水師當中的女幹細是南昌王放進去的,還能趁機坑他一把,還沒想到,他竟然在一開始察覺了。」
「總壇被滅,南昌王罪魁禍首,可惜他這次讓他跑了,不然非拿他的人頭祭旗不可。」文忠一臉的咬牙切齒。
遠在海上的李絢,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已經到了被別人時刻咬牙點選的地步。
「無妨,這次跑了,殺一次碰到了再殺也就是了。」文旭抬起頭,望向南城門,抬頭看了一眼微薄的新月,輕聲說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文旭話音剛落,就在這一瞬間,南城門之上,一直亮著的六隻火把,突然有兩隻瞬間熄滅。
霎那間,整個院落之內的所有人全都握緊了手裡的長刀。
文旭沒有回頭看,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衝!」
喝令之下,前面的院門立刻被迅速開啟,下一刻,數百名黑衣士卒沒有絲毫猶豫的衝了出去,咬著牙狠狠的朝南城門快速急衝而去。
就在一行人衝到南城門下的時候,南城門在一瞬間被全部開啟。
美麗富饒的杭州城,在他們眼底徹底洞開。
「城門上的人已經被迷暈了,沒有兩三個時辰醒不過來。」一名役卒模樣打扮的內應,從城門下的陰影中閃了出來。
文旭點點頭,轉頭看向文忠,快速的說道:「進入南城之後,除派少部分人向制定、、目標放火以外,其他人等即刻攻擊望樓,拿下望樓之後,和從西城進來的文孝匯合,一起東行拿下東水城門,接應文義和舟山眾入城,然後……」
「即刻起西進,從西水城出城,過西湖逃入城中。」文忠沒有絲毫猶豫,將文旭早先的佈置說了出來。
文旭點點頭,說道:「杭州役卒沒多少人,不值得可怕,關鍵是越州,早先的打草驚蛇,恐怕會讓袁嘉祚有所警惕,萬一被會稽府兵盯上,我們想要逃就不容易了。」
「是!」文忠點頭。
上一次天陰教起事,他們這些人不是沒有準備要動手,但會稽府兵愣是一點動手的機會都不給他們,甚至如果不是他們逃的快,再加上有文旭這個蕭山縣尉幫忙,恐怕他們這些人,早就已經全都死了。
「時間不在我!」文旭感慨一聲,隨即目色冷肅起來,低聲喝道:「殺!」
下一刻,數百名黑衣士卒已經衝進了杭州城內,少數人朝著附近的富
戶殺了過去,而更多的人則是朝著前往街道盡頭的望樓殺去。
文旭並沒有隨之前進,而是落在了最後,一隊親兵無聲的跟在他的身後。
看著遠去的眾多手下,文旭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他知道的自己的擔憂絕對不是庸人自擾,自從上一次打草驚蛇以來,不管是他,還是關彌,甚至是薛中璋,都不被容許接觸到杭州府真正的機密當中。
至於這機密究竟是什麼,文旭,關彌和薛仲璋,甚至都一點也不知曉。
至於這裡面的的原因,文旭覺得應該是多方面的原因,自己和關彌那天出現的太蹊蹺,甚至就連關彌都有些懷疑文旭,如果不是文旭花大代價將關彌穩住,後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另外還有就是他們和薛仲璋走的太近,讓李絢起了防備之心。
不過還好,南昌王現在已經離開了杭州。
「走吧,我們有自己的目標要去做。」文旭朝著身後看了一眼,後面的親衛立刻快步跟上。
轉眼間,一眾人已經快步的朝著前方的黑卒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文旭也非常警惕的看向四周,目光似乎要找尋出任何一點疑似陷阱的痕跡。
但凡有一點不對勁,他立刻就走。
文旭非常的小心,他手下的這批人,是他能夠在東海王麾下立足的根本。
一旦這些人受創過重,那麼他在東海王的眼底就沒有了任何的作用。
正是因為如此,文旭才定下了只要拿下杭州城門,便立刻從西門撤走的計劃。
將整個繁華的杭州城和後續的一切隱患,全部都留給舟山海寇。
當然,他們這些人殺入杭州可不僅僅是為了鬧一鬧。
東南望樓之前,兩支黑卒隊伍迅速的匯合,如同黑潮一樣的朝著望樓衝了過去。
就在此時,一根根精準無比的長箭從一片黑暗的望樓***出,手持火把的黑卒瞬間就倒了一地。
文忠和文孝兩個人正在指揮手下人瘋狂的朝著望樓衝了過去,但一時之間,還無法徹底的拿下望樓。
文旭稍微停步,抬頭東望,遠處的東水門處,一陣陣的騷動已起。
很明顯,有人想要朝望樓支援,但有人不願,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文旭嘴角帶起一絲得意,整個杭州城,在夜深之中,還沒有徹底的覺醒,但西城和南城燃起的大火已經讓很多警醒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望樓北面幾里外的杭州刺史府,更是一片寂靜。
杭州的官吏早就習慣了袁嘉祚那種,到了時間就下值的方式,州衙當中現在根本就沒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文旭看了一眼正在抵抗的東南望樓,嘴裡帶起一絲冷笑,下一刻,他整個人已經從眾人身側快速的穿過,然後無聲的沒入北面街道的黑暗當中。
數不清的箭矢瘋狂的從望樓中射出,就好像在望樓之中有無數的弓箭手一樣。
逐漸的,文忠和文孝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以為那是望樓當中存放的弩弓,但是現在弩箭已經射完了一輪,更多的長箭毫不減弱的射了出來。
不好,是杭州城有了準備。
文忠和文孝相互對視一眼,臉色都特別的難堪,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準備是僅僅是望樓之中,還是說在整個杭州城;又或者眼下的一切都是陷阱。
但現在的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兩個人同時東望,東水城門處依舊安靜。
也不知道,兩個人相互嘀咕了什麼,下一刻,兩個人已經分別帶著一隊人爬到了兩側的樓頂,藉著黑暗,悄無聲息
的朝著望樓潛伏了過去
甚至為了掩護兩人,下面就連攻擊望樓的人手都少了很多,關鍵是火把少了很多。
火把在這種情況下,甚至就是靶子。
「嗖」的一聲,一隻長箭射過,最後一隻火把立刻熄滅,整個街道上竟然在一瞬間,陷入了詭異的黑暗。
但就在下一刻,無數聲巨大的廝殺聲從東南水門處傳來。
火光在一瞬間,照亮了遠處的半片天空。
舟山海寇的人終於還是殺了過來。
就在這一刻,望樓西南兩側兩股黑潮同時朝著望樓撲了過去,沒有人點燃火把,全部摸黑殺了過去,霎那間,無數的長箭從望樓中射出,但殺傷力已經不足。
同時,十幾個黑卒好手,突兀的從兩側的房頂撲下,僅僅三兩步就已經衝到瞭望樓之前,下一刻,他們就能直接開啟望樓大樓衝殺進去。
就在這一瞬間,火光亮起。
無盡的火光從望樓之上突然亮起,「砰」的一聲,望樓大門瞬間開啟,緊跟著,無數的長箭直接對準瞭望樓前的十幾名黑卒。
一霎那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包括文忠和文孝,因為在他們的面前,的確是十幾名的弓箭手。
這還算僅僅是一樓,望樓的二層,三層和四層當中,也一樣全部都是弓箭手。
隨著火光一層層點燃,幾十名張弓搭箭的弓箭手,清晰無比的出現在所有黑卒的眼前。
長箭也在一瞬間被照亮,每一名黑卒都在一瞬間感到自己被長箭釘死。
生死危機之下,他們更多的是心寒,他們竟然落入到他人的陷阱當中。
「砰砰砰……」一陣響聲,兩側街道上的十幾間店鋪大門驟然開啟,下一刻,明亮的火光中,一名名平舉長槊的會稽府兵出現在眾人眼前,鋒利的槊刃讓人心底生寒。
一名折衝校尉出現在眾人眼中,這人赫然正是前婺州兵曹參軍燕濤。
看著眼前的數百名黑卒,燕濤毫不猶豫的揮手:「殺!」
無數的箭矢在一瞬間紛紛落入到黑卒之中,霎那間就帶起了無盡的殺戮和血腥。
弓箭弩箭依次射完,緊跟著,堅定的踏步聲中,一名名會稽府兵,平舉長槊直接殺了出來。
燕濤也不多看,轉身看向東水門處。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次之後,江南的隱患將被徹底的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