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嶺峰頂之上,營帳遍佈,軍旗林立,數千名士卒陣列在營門之後,一直到中軍大帳。
一名麻衣老翁坐在牛車上,拉著一隻黑棺緩緩的從營外駛入。
一整隊的千牛衛隨著兩側,神態高昂,彷彿在向所有人等展示自己的戰利品。
李絢默然的走在馬車之後,黑色魚鱗甲,面色肅然。
看到李絢走入,在場的無數士卒眼中同時充滿了無比的熱切,同時齊聲高喊:「南昌王威武!南昌王威武!南昌王威武……」
李絢淡定從容的對著眾人點頭,然後隨在馬車之後,一路來到了中軍大帳之前。
那名麻衣老翁已經被人帶了下去。
中軍大帳前,段寶玄,姚志,冀囂,袁誼,李稷,賈睦,薛千逢,還有一干會稽府和黃山府的府兵都尉校尉,全部站在大帳之內,目光熱切的看著李絢,看著牛車上的那隻黑棺。
牛車停下,千牛衛分列兩側,李絢從後面走出,略整鱗甲,邁步走向大帳之內。
就在李絢剛要進賬之前,一把黑色長槊突然間從一側伸出,直接攔住了他。
李絢微微一愣,帳篷內的眾人,更是一片譁然。
穿著明光鎧的丘神積從一側走了出去,冷冷的走到了李絢的面前,手裡的長槊住在地上,目光緊緊的盯著李絢:「二十七郎,你告訴本將,這裡面的,真的就是天陰媱後本人嗎?」
丘神積一句話問出,帳內帳外全都是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中滿是驚疑。
「中郎將之前還在地宮之內,守護媱後,怎麼這塊就忘了。」李絢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丘神積,毫不退讓。
丘神積之前被人精神控制的事情,瞞的了普通計程車卒,卻瞞不了他們這些各州的***大吏。
被丘神積擋路,南昌王現在已經撕破了臉皮。
「本將的事情,就不勞二十七郎操心了,如今本將只想知道,如今這具棺材裡的,真是媱後本人嗎?」丘神積現在就想知道,棺中的,是不是媱後本人。
「中郎將這是懷疑本王弄了一具假的屍體來糊弄眾人,糊弄朝廷中樞和聖人嗎?」李絢抬起頭,毫不避讓的死死盯著丘神積。
李絢銳利的目光讓丘神積有些皺眉,他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是或不是,開啟一瞧就是。」
丘神積邁步向前,就要走過去去掀棺蓋。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明烈的長劍瞬間擋在丘神積身前,李絢淡淡的說道:「中郎將若是再動,那就別怪本王直接斬了你。」
斬了你。
殺意凜然,意志堅決。
李絢一句話聲音沒有絲毫的收斂,帳內帳外所有人都能聽清楚這一點。
相比於帳外士卒的竊竊私語,帳內眾人,看向李絢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驚訝。
這些人都是四品五品的當朝***,不是都督府和刺史府的司馬,就是府兵校尉和都尉,甚至還有段寶玄這個檢校左領軍衛大將軍,假節鉞,督六州軍事,可先斬後奏的中都督府都督。
誰都明白,李絢敢當著丘神積和眾人的面說這番話,依仗的絕對不是他郡王的身份和手下的那些千牛衛,而是來自更上面的諭令。
李絢已經是當朝郡王了,他的更上面,自然不言而喻。
所有人一時間都低下頭,甚至一點都不敢去多想。
他們這些人雖然不知道媱後是穿著皇后嫁衣死的,但也知道,媱後的遺體頗有蹊蹺,否則,丘神積也不至於如此這般的堅持。
看著眼前鋒利的劍刃,丘神積嘴裡緊緊的咬著牙,他雖不再前進,但也不後退半步。
這個時候,李絢再度開口:「至
於說這裡面是不是媱後本人,中郎將或許認為本王會看錯,難道還認為連世隱真人和道隱真人也同樣看錯了嗎?」
李絢臉色冷肅的可怕,但他的一句解釋,在場的眾人,全部都暗暗鬆了口氣。
有明崇儼和司馬承禎在場,這棺材裡的媱後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李絢長劍一收,人同時從丘神積身側走過,淡然說道:「當然在場還有諸多千牛衛士,中郎將隨便找人問上一句便可,何必如拆毀棺木,難道非要逼的這東南半壁江山,日夜不寧嗎?」
丘神積臉色一閃,心中慨嘆一聲,黯然的低下了頭,轉身退到了一旁。
李絢這最後一句話,實在將他逼到了死角。
這一頂大帽子扣上,日後不管東南出什麼事情,都會有人奏上他一本。
更何況李絢剛才給的那句解釋,也的確難以反駁。
明崇儼和司馬承禎都確認了事情,他如果再繼續糾纏,就是完全的無理取鬧了。
丘神積目光掃過,棺槨四周的千牛衛,甚至包括他的堂侄丘貞沐,同樣死死的盯緊了他。
所有的人都搭在了千牛刀上,只要丘神積有任何一點異動,恐怕立刻就會拔刀極斬。
有些事情,李絢雖然沒有開口明言,但千牛衛歷來是朝中接觸皇家機密最多的十六衛之一。
李絢說要斬了丘神積,他們這些人絕對會跟著李絢一起拔刀殺了丘神積。
甚至就連丘貞沐,都不會遲疑半點。
走進了大帳之內,李絢也不敢眾人,直接走到了堂案之前,對著段寶玄拱手行禮,然後肅然道:「啟稟都督,下官奉命攻入逆賊地宮,擒獲賊首媱後,逆賊在此,還請都督點驗。」
「不必,世隱真人和道隱真人都已經驗看,自然無誤,」段寶玄坐在大案之後,神色難掩興奮的看著李絢,說道:「此番教匪,至今日終於功成,南昌王其功莫大,諸位其功莫大,本督必會上奏中樞,上奏聖人,為諸位請功。」
「多謝都督,此戰有賴都督運籌帷幄,指揮井然,我等附驥,方有今日之功。」李絢當先,在場眾人,同時齊聲恭賀。
「好說,好說。」段寶玄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此戰今日告終,諸部留此三日,清剿餘匪,整頓軍備,通告上下,三日後,諸部同返睦州。」
「謹遵都督所命。」所有人都站起身來,臉上帶出一絲輕鬆。
再也不用陣戰殺伐,再也不用擔心部卒死傷,此番平定天陰亂事,算是到此終了。
剩下的就是最後一點殘羹冷炙,讓手下軍士去搶。
等到眾人臉上的興奮逐漸的淡去,段寶玄才開口:「南昌王,自你離開之後,天陰地宮之中的動向如何?」
「下官留了張紙條,告訴她們媱後已死,讓她們出地宮請降。」稍微停頓,李絢輕聲嘆道:「不過以屬下對天陰教徒的瞭解,她們大多應該會選擇自刎隨葬,不過下官還是留了一些人手等在前後的出口處,若是他們當中有願降之人,自然會出來,若是沒有……」
「若是沒有,那就封死一切進出通道,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吧。」段寶玄一揮手,聲色冷漠。
在場諸人立刻拱手,沉聲應道:「謹遵都督大令。」
段寶玄的神色肅然起來,看著李絢,輕聲說道:「南昌王,你剛才說,在你們抵達之前,媱後便已經死了,還有人拿走了她的……」
「都督!」李絢拱手,稍微打斷了段寶玄的話,然後說道:「沒有誰拿走什麼東西,媱後是在被大軍圍困之後,脫困無望,這才選擇自盡以絕於世,都督,她是自殺的,一切有賴諸位同僚齊心協力,將其重重圍困,有用天水降世,沖垮了地宮機
關,無望之後,她才絕望自盡的。」
「天水降世。」段寶玄一下子恍然了過來。
之前因為媱後的算計,倒是仙人山山頂天池倒灌,衝殺了不少官軍士卒,之後又被李絢利用,將天池水灌入天陰教地宮之中,但是還沒有發揮作用,媱後便死了。
但是現在,李絢卻前後因果關係一顛倒,立刻就成了天水降世,沖垮了地宮機關,絕望之下,媱後自盡,他們這些人做的最大功勞,就是將媱後死死的圍困在仙人山地宮之中。
若是媱後因此而亡,那麼這件事情當中的所有人都能分得一份功勞。
至於其中戰死計程車卒,也就不會有太多人在意了。
「南昌王所言無差,都督,的確是諸軍圍困,天水降世,媱後自盡,此乃聖人天威浩蕩,敵酋內外惶恐,最終自絕於世。」台州司馬賈睦站了出來,對著段寶玄沉沉拱手。
站直身體,賈睦看著段寶玄所說:「聖人天威浩蕩,都督兵鋒銳利,南昌王英明果決,我等齊心戮力,再加天地神罰,逆賊無路之下,這才服毒自盡而亡。」
賈睦三言兩語之間,甚至已經將媱後如何自盡的,都補充了出來。
在場的眾人一時間全都神色一動。
李絢這個時候,再度拱手:「都督,諸位同僚此行不易,還有諸多將士不幸喪命於此,還望都督體恤眾人,為生者,也為亡者。」
這件事如果仔細追究,在場的眾人,能得到好處的沒有幾個。
他們有的人功勞平平無奇,有的人甚至無功有過。
即便是有功之人,功勞簿上也沒有幾分。
三番四次立功的大頭都在李絢身上。
如今他願意將功勞拿出來與眾人分享,眾人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段寶玄輕聲一嘆,說道:「好吧,一會本督寫明奏摺之後,諸位共同簽署便可。」
「多謝都督體諒。」在場眾人頓時流露出一絲喜意。
這個時候,李絢開口:「都督,下官回來之後一直未曾見到淮都尉?」
「唉!」段寶玄沉沉嘆息,說道:「淮都尉運氣不好,與賊寇激戰之時,天水降臨,其中一塊大石直接砸在了他的頭頂,已經不幸了!」
「啊!」李絢臉上一片驚訝,隨即拱手道:「都督節哀。」
李絢的目光掠過在場眾人,眾人的臉上沒有一個有悲慼之色,反而暗含一絲竊喜。
一個眾人並不是很喜歡的人死了,還能少一個人分功,眾人自然滿心歡喜。
可憐的丘神積,他這一次東南之行,可謂是諸事不成啊!
諸事已了,段寶玄擺手揮退眾人。
大帳之內,只留了段寶玄和李絢。
段寶玄神色嚴肅的看向李絢,沉聲問道:「賢侄,那份東西,你真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