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
李絢穩穩的站在船頭,手按在腰間劍柄之上,神色平靜,一臉淡然。
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李絢身上,有的眼帶愧疚,有的,則滿臉殺意。
李絢轉過頭,從左到右,依次看了每個人一眼,沒有一個人敢和他對視。
嘴角升起一絲輕蔑的冷笑,李絢昂首說道:“今日局勢如此,無可奈何,本王只是要最後叮囑諸位一句,本王已經遣一支偏師進入建德,很快就能抵達睦州城下,不管睦州城何時會被攻下,睦州都已無兵可調,諸位,你們後援斷絕了。”
“這就不需要南昌王多慮了。”文復之開口,有些厭惡的看向李絢,冷笑道:“或許,閣下進入睦州的那支偏師,已經全軍覆沒了。”
之前因為李絢那番話,有些擔憂的水師將卒,這些立刻眉頭舒展,放下心來。
“呵呵呵!”李絢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他盯著文復之,直愣愣的刺道:“文大總管今日出現在這裡,小心杭州和越州出事,越州段都督和杭州袁刺史可還一直盯著呢,小心那邊和睦州一樣被人直接堵死,前途無望啊……後路斷絕,前路無望,本王這裡奉勸諸位小心,你們這些人,死一個就少一個……”
“南昌王似乎有把握離開了啊!”文復之一句話直接打斷了李絢,目光深深的看了他,眼底滿是殺機。
身體站直,身姿挺拔,李絢手按在八面漢劍上,看著眾人,朗聲說道:“於千軍萬馬之間取上將首級,這或許本王做不到,但於千軍萬馬之間來去自如,這點,對本王來講,卻要輕鬆許多。”
李絢臉上的笑容很自信,文復之的神色頓時肅然起來,目光下意識的看向四周。
“本王在這裡,是想告訴大總管一句,若是閣下如今有空,最好趕緊返回睦州,否則一旦西線被擊破,那可真就是一切危矣。”李絢的一句話,讓文復之徹底變色。
下一刻,就見李絢對著文復之微微欠身,腳步一點,他整個人已經倒飛而起,直接朝著船下飄落。
但就在此時,一道黑色緞繩突兀的橫過半空,朝著李絢的腰間直裹而去。
是文復之身後的人出手。
好不容易抓住李絢,他們根本不會讓他輕易逃脫。
黑色緞繩的速度極快,李絢還沒有反應過來,黑色緞繩已經卷到了他的腰間。
就在此時,李絢左手在腰間一挑。
一道銳利的劍光沖天而起,霎那間就撕開了黑色緞繩。
急速的劍光在李絢的頭頂輕輕迴旋,緊跟著,劍光已經直接落在了李絢的腳下。
剎那間,李絢就像是踩在劍光上一樣,直接停在了半空。
半空中的李絢,對著船上文復之一拱手,下一刻,劍光一起,李絢轉眼已經消失在眾人眼前。
所有人,滿臉愕然。
……
頃刻間,劍光落下,李絢已經出現在二十丈開外的官船之上。
右手輕輕鬆開,左手向上一挑。
鋒利的軟劍已經落入到他的掌中,隨手被插回了腰間。
早就已經上船的李竹,周乾和蘇寶同立刻圍了上來。
“傳令,即刻通報三河關,天陰教有援軍北來,請他們立刻做好防備。”李絢一聲令下,周乾和蘇寶同立刻拱手應諾。
一朵絢麗的煙花,轉眼已在半空炸開。
李絢繼續開口:“投放撞木,阻止對方接近,弓箭手準備!”
二十丈的距離,幾乎就在眼皮之下,幾乎肉眼可見。
只是現在,大船上的那些人依舊還在為李絢的飛劍橫渡,感到無比的震驚,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
李絢這邊放下撞木之後,也沒有貿然放箭,因為他們船上的人並不多。
隨著一根根撞木放下,官船的速度驟然加快,開始迅速的朝三河關而去。
文復之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黑色長弓出現在他手中,張弓搭箭,遠遠的對準李絢。
凌厲的殺機,一瞬間就鎖定了李絢。
李絢瞬間就看向了文復之。
站在甲板上,李絢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是就像一切都沒看見一樣,無比平靜的對文復之拱手。
長箭搭在弓弦上,文復之手微微一抖……
“砰”的一聲,一股巨力傳來,弓箭直接射入了半空。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文復之的手忍不住一鬆,弓箭剛剛射出,對面的船尾已經不見了李絢的身影。
下一刻,對面的官船速度竟然是越來越快,轉眼就已經和他拉開了五十丈的距離。
文復之眼角餘光掃過兩岸,突然他愕然的發現,並不是對面的官船速度加快了,而是他自己的船速度降低了。
“漏水了,漏水了。”
一聲聲急切的聲音,從下方的船艙裡傳出。
文復之微微一愣,趕緊走到船頭,低頭一看,赫然就看到下面一根撞木狠狠的撞在船腹。
一道裂縫被扎撞開,江水已經湧入了進去。
文復之猛然回頭,死死的看向了身後的袁晁。
袁晁趕緊上前,滿臉無奈的拱手道:“大總管,這艘船本身就是舊船,內部裂痕不少,根本經不得撞……之前南昌王已經在每艘船上都看過了,我們的虛實他知道的非常清楚。”
文復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心中惱火至極。
他明明可以活捉南昌王的,誰知道他竟然玩了一手飛劍空遁。
該死的,他究竟是怎回事。
文復之的眼睛越過袁晁,落在了身後那些天陰隊率的身上。
他們各個魂不守舍的,彷彿真的被南昌王凌空飛劍而走給震驚了。
“一個個胡思亂想什麼,沒看到南昌王的腰間纏著一根細絲嗎,他就是這樣被人直接拽走的,腳下的所謂飛劍,不過是用來騙人的把戲罷了,就這都能把你們給唬住,伱們一個個的,還有什麼用。”
文復之狠狠的瞪了每個人一眼,厲聲喝道:“還不趕緊滾回你們自己的船上去,馬上準備開戰,投石和火箭都給本座準備好。”
“喏!”在場眾人同時拱手,然後小船放下,他們各自回船,然而除了少數一些人以外,很多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總管動手慢了。”一個聲音突然在文復之背後響起,是朱泚。
文復之趕緊回身,朱泚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勁服,黑白交雜的頭髮被束在了腦後。
朱泚看著文復之,拱手,面露愧疚的說道:“老朽有愧,老朽這些同鄉大都多數對天陰神女不足,所以才會被人一說就動,之前南昌王不知道許諾了他們什麼,那些人的心已經有所動搖,大總管剛才就應該狠下辣手,殺了一兩個的。”
“殺人或許能立威,但也能讓人更加離心,尤其是面對南昌王這種算計人心的狠手,稍不注意,一個破綻被他抓住,搞不好千辛萬苦扳回來的局面,立刻就被重新破壞。”文復之搖搖頭,眼神中滿是忌憚。
“南昌王啊!”朱泚一時間神色十分的沉重。
方風錦的敗北,說明了南昌王在戰場上絕對不是生手。
早先方雲秀的死亡,更是直接證明了南昌王在治政上的手段狠辣。
“大總管,婺州已經沒有了我教根基,我們就算是能殺入三河關,但是對方只要派人將三河關重新奪回,我們就會被堵死在這一段河道之內;大總管何不立刻回返睦州,我教在睦州還是有不少潛力,只要能挖掘潛力,支援聖後,等到聖後迴轉,然後再一舉鼓盪,那麼婺州的人心亦可收拾。”
朱泚的建議非常的現實。
現在攻擊婺州,就算是能擊破李絢,但也還有婺州城牆。
婺州境內的天陰教教眾已經不多,梅嶺關不僅沒有打破,反而被南昌王趁機殺入了睦州。
他們後路已絕,前路無望,這就是一條死路啊。
“朱老說的的確如此,但是朱老,我等就算是撤回睦州,但也必須要先解決南昌王,有他在後面追著,我等就算是撤,也撤不安穩,他隨時可以從水路殺入睦州;再說了我等也必須先打一場勝戰,才能振奮人心,那些人……”
文復之臉色陰沉看向其他船上,那些動作並不是很利索的天陰水卒,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他冷著臉,一字一句的說道:“只有拿到南昌王的頭顱,才能讓那些人徹底的絕了對朝廷的指望。”
朱泚微微一愣,隨即拱手:“大總管英明。”
文復之擺擺手,說道:“南昌王沒那麼好殺,之前本以為他已經是甕中之鱉了,本座原以為可以讓那些人親手沾上南昌王的鮮血,但可惜,竟然還是被他逃了。”
一根細絲,局面翻覆。
……
李絢看著遠處停頓在婺江中央的大船,後面的其他船隻雖然開始在加速,但和他們這艘船的距離在迅速的拉大,終於微微鬆了口氣。
轉過頭,李絢看向周乾,蘇寶同和李竹,沉聲說道:“去做準備,抵達三河關後,立刻沉船!”
“沉船!”周乾和蘇寶同臉上露出一陣驚訝。
“三河關本就是河道狹窄之處,一旦沉船,立刻就能延緩敵船殺來的速度,此外,也可藉此看一下人心。”李絢一揮手,沒有過多解釋,其他三人立刻下去安排。
李絢早先在其他地方佈置的一切,最後總能起到作用,這些人見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充滿期待。
看了所有人一眼,李絢重新走進了艙室。
章婉玉坐在矮桌後方,死死的盯著李絢。
曲瑩雖然站在角落裡,但目光無時無刻不落在章婉玉身上。
李絢掃了曲瑩一眼,然後看向章婉玉,嘴角露出一絲輕笑:“你兄長來了,看樣子,你知道了?”
章婉玉的呼吸頓時沉重了起來,她咬著牙說道:“他來了,你就完了,你死定了。”
“是啊,你家阿兄的確厲害,一現身,就將整個水師重新奪了回去。”李絢走到章婉玉對面坐下,搖搖頭,有些感慨的說道:“他怎麼就放下杭州的一切趕過來了呢,是杭州的局面太過艱難,讓他覺得那邊破局無望,所以才趕來婺州,還是說,他是來找你的?”
李絢目光注視之下,章婉玉的呼吸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
因為現在這個時候,文復之突然一下子趕來婺州。
雖然是一招妙棋,但也很有可能走成一招死棋。
他如果一死,東南整個局面,就不會再有任何波瀾。
章婉玉的拳頭頓時緊緊的握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