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桅大船突兀的停在了婺江中央,風聲陡停,強大的慣性差點都讓李絢有些站立不穩。
好在他實力不俗,雙腿一架,直接穩在甲板上。
前方沒有扶手,其他很多人在這一個突兀之下,直接摔了個人仰馬翻,甚至好幾個人直接掉下了船,“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裡。
這其中就包括和李絢一樣站在甲板最前邊的周乾和蘇寶同。
而這一刻,所有人知道。
變故發生了!
……
袁晁看著下面清澈的江水,只差一點他就會直接掉下去,好在危急之間,一隻大手及時拉住了他。
上面的力道傳來,袁晁立刻被被拉了上去。
剛剛站穩,袁晁就趕緊後退一步,對著站在那裡的李絢,拱手施禮,有些惶恐:“多謝王爺援手之恩,下官這就立刻去查,看看是怎麼回事?”
“去吧。”李絢看著袁晁離開,然後轉身看向李竹,使了個眼色:“你去帶船將周乾和寶同救起。”
“喏!”李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下船,去救人。
三桅大船停在了婺江中央,後面其他的大船,這個時候卻緩緩的追了上來,似乎有包抄這艘船的跡象,而他們這艘船上的其他人卻都是一臉不明所以的神色。
轉過頭,他們就看到李絢溫和的站在那裡,神色也就放鬆了下來。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家也不清楚,但南昌王只要還在,那就一切無事。
這個時候,袁瑛走了過來,對著李絢拱手說道:“回稟王爺,這艘船原本是睦州都水司的巡船,後來才被改造成戰船,這船看來很新,但實際上船齡已經有十三年了……”
“不用緊張,本王能夠理解。”
李絢聲音很平和,他對著袁瑛,在在場其他眾人的注意下,溫和一笑,隨即轉口隨意的問道:“袁郎君如今可曾婚配,家中父母……”
袁家是台州世家,祖先為漢朝司徒袁安的後裔。
袁安出身東漢四世三公的袁家,袁安有好幾個玄孫,其中一個叫袁紹,一個叫袁術。
台州袁氏雖然是袁安後人,但是卻並非袁紹袁術後人。
李絢和袁瑛一對一答,讓在場的很多人神色都平緩了起來,不由得想起了家。
……
袁晁心急火燎的下到船艙底部,前面再有數里就到三河關了。
只要抵達三河關,那麼他們便算是歸降朝廷。
到時他袁晁就算是保不下婺州司馬這個官,但也相信朝廷絕對不會吝嗇封賞的。
這一點袁晁很清楚,只不過他一直想要更大的官職,這才一直拖拖拉拉的。
現在李絢雖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但是明裡暗裡已經暗示。
只要袁晁未來能協助李絢,那麼在很多方面,李絢都會幫他。
這已經是在拉攏了。
袁晁能夠做到一州兵曹參軍,對朝中之事並非一無所知,中樞雖然對宗室約束日緊,但宗室在朝野之中都有巨大的影響力。
就拿婺州為例,在李絢抵達婺州之前,便有長史李藹和庫曹參軍李元一兩位宗室在婺州任職。
在其他各州也有頗多類似,婺州後來更是有李絢這個當朝郡王降臨。
所以對於宗室,可以靠近,只要不靠的太近便可。
袁晁和李絢還都在相互試探的階段,其他的什麼還都遠遠說不上。
但袁晁有意向朝廷靠近,而以他的身份,家世,還有地位,能有的選擇不多。
……
袁晁滿心不悅的走到下艙,推開門,剛準備開口歷史斥責,數十道視線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此刻,袁晁早已經死死的閉上了嘴。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人群中央。
一名身穿藍色綢衣,手裡握著精緻摺扇,相貌英俊,面色沉冷的三旬儒士,正冷冷的看著他,眼底深處滿是殺意。
“大總管!”袁晁聲音乾澀的叫出了對方的稱呼。
大總管,天陰教真正大總管,唯一大總管,文復之。
他出現在了李絢腳下的下艙裡,悄無聲息。
“袁司馬,咱們好久不見了。”文復之向前一邁步,數名白衣護衛頓時閃現在他身後。
“沒有多久,也就半個……”袁晁的嘴巴,已經緊張的有些張不開了。
文復之這個時候,來到了袁晁的身側。
他輕輕的拍了拍袁晁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說道:“司馬還是有功的,雖然沒能及時攻破三河關,但將南昌王這個棘手的大敵引到我們自己船上,也是大功一件。”
袁晁的臉皮使勁的抽了抽,下意識的看向了上方,但是船板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現在,麻煩司馬上去,告訴南昌王,讓所有的屯將和隊率全部返回自己戰船。”文復之一句話,說出了這艘戰船突然停船的原因。
“南昌王不會同意的,他本身讓兵將分離就是為了確保水師無法對三河關造成威脅,一旦兵將分離,他立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袁晁的聲音有些乾澀,隨即滿臉祈求的看著文復之。
文復之嘴角一挑,冷笑著說道:“怎麼,袁司馬還是捨不得朝廷給的高官厚祿嗎?”
“不敢,總管恕罪,屬下和官軍聯絡也是迫不得已,梅嶺關大軍覆滅,南昌王更是派一支別軍殺入了建德,後援已斷,屬下就算是殺入了婺州,也難有作為啊!”袁晁滿臉的無奈和苦楚。
天陰教在睦州只剩下些老弱病殘在守城,其他能調動的人馬已經全部調動離開了睦州。
殺向梅嶺關的方風錦和殺向三河關的朱泚本應該相互配合,但是方風錦一敗,立刻便導致朱泚一方成了孤軍,獨木難支。
正是因為如此,袁晁才能勸說朱泚和官軍聯絡投誠。
朱泚這邊一鬆口,袁晁立刻下狠手,殺了朱泚的所有親信,震懾住他人,然後徹底掌控了這艘船。
文復之的神色冷了下來,看著袁晁,冷冷的說道:“袁司馬說錯了吧,是你千方百計的干擾水師前行,這才導致沒能及時攻破三河關,沒能和梅嶺關呼應,最終導致方風錦一路失敗,前因後果可不能這麼隨意顛倒啊,袁司馬?”
說著,文復之用力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袁晁的肩膀上。
瞬間,疼痛就從袁晁肩膀徹底傳來,他整個人頓時無法動彈。
袁晁嘴角不停的抽動,劇烈的疼痛,讓他將所有的話全部憋了回去。
袁晁知道自己心底最深的想法已經被文復之看透,這些也沒法再辯駁什麼。
最終,疼痛舒緩之後,文復之立刻點頭說道:“下官遵令,立刻就去安排兵將歸船。”
“嗯!”文復之微微點頭,然後鬆開了了袁晁。
袁晁立刻就鬆了口氣,絲毫不敢怠慢,對著文復之拱手,立刻轉身。
文復之冷眼盯著袁晁,讓他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走出底艙,袁晁立刻為之一愣,他這才發現大船的後面,其他幾艘戰船已經圍了上來,而在甲板上,李絢像是沒有任何察覺一樣,依舊和眾人悠閒的聊著。
奇怪的是,幾乎所有的隊率,沒一個看向四周戰船的。
“屬下最大的期望是能夠馳騁漠北,建功立業,可惜東西突厥已滅,機會全無啊!”袁瑛忍不住的發出一聲感慨。
李絢搖搖頭,面色肅然的說道:“你在東南,有些事情並不清楚,西突厥數月之前已經有所不穩,陛下已經派出平陽郡公調任代州刺史,代行都督事,以平陽郡公的性情,這代州怕是要起一番血腥。”
平陽郡公薛禮,字仁貴,薛仁貴。
“平陽郡公。”袁瑛立刻忍不住一聲驚呼,然後苦笑說道:“平陽郡公一動,吾等就更沒有機會了。”
薛仁貴以殺伐狠辣著稱於世,他和蘇定方是李靖和李績之後,大唐最頂級的兩大名將。
可惜大非川之敗,讓薛仁貴一世英名一朝散盡。
可即便如此,薛仁貴依舊是令突厥吐蕃無數小兒為之噤聲的魔鬼。
“放心,有機會的,據說吐蕃一直在勾連突厥,甚至有傳聞,吐蕃國師就是天陰教西域王,天陰教東南起事,本就是為了呼應吐蕃和突厥的動作,袁司馬,伱說是不是。”李絢猛的抬頭看向了袁晁。
袁晁反稍微慢了一拍,隨後莫名就是一個哆嗦,趕緊對著李絢拱手說道:“下官未曾見過西域王,不知其人真實身份如何?”
“不用緊張。”李絢直接擺擺手,說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親眼所見,很多東西只要猜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王爺所言極是。”袁晁下意識的拱手,然而他並沒有將李絢這番話聽進耳朵裡,他依舊在想著文復之讓他說的話,站在那裡拱手說道:“王爺,如今航道混亂,諸船行進無序,是否可讓諸將返回他們自己的船隻,指揮船行。”
袁晁一番話說出,在場所有人,立刻無法詫異的看向他。
畢竟當初從一開始將所有人集中起來的就是他,現在要大家回去的,還是他。
但是現在整艘船上做主的已經不是他了啊!
所有人在一瞬間全部轉頭看向李絢。
李絢笑了,看著袁晁:“這話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下面那位的意思,如果真的有什麼話,能否讓讓下面的那位直接上來和本王說,一直在下面躲躲藏藏的有意思嗎?”
下面的那位,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有些發愣,下面那位,下面那位究竟是誰,如此指揮袁晁。
要知道,他們這位越州大總管府僕射,可不是什麼對付的角色,能讓他如此老老實實的聽命的人,究竟是誰?
袁晁嘴角抽搐了一下,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一個聲音突兀的在他身後響起。
“看樣子,南昌王早已經察覺到本座到來了,只是本座有些好奇,南昌王為何不走?”文復之雙手背在身後,緩步從船艙當中走了出來。
看到文復之,在場的所有睦州水軍將卒全部都站了起來,齊聲稱道:“大總管!”
文復之很隨意的擺擺手,但是目光卻一直盯著李絢。
整艘船上的所有人,在一瞬間,全部都看向了李絢。
眾目睽睽之下,李絢穩穩的站直身體,面色冷靜,直視文復之。
他的眼神出乎意外的平靜,毫無畏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