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
三法司還在偵詢前軍都督府被燒一事。
就連徐鶴都被叫去三法司幾次。
三法司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合稱。
刑部這個衙門跟其它五部的衙門不同,它不在棋盤街附近,而是到了城西砂鍋劉衚衕和白帽衚衕中間這一塊兒。
再往西是燒炭廠,整日衙門口都是炭渣兒,搞得附近髒亂不堪。
朝廷稱呼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向來合稱三法司,有意思的是,這三法司都在一處兒辦公。
今日徐鶴照例被請來問話。
說是問話,徐鶴壓根連過堂都不用,一是他的身份擺在這,誰也不敢輕易請他去堂上對質,二是舅舅謝道之照顧,來了之後,直接請入大理寺二堂,其他幾個衙門的人,倒要來大理寺問話。
徐鶴倒不是想搞特權,只不過他本就問心無愧,自然不想去跟一幫刑事高手你來我往地費事。
今日問完話,刑部和都察院派來的官兒都回去了,謝道之卻把徐鶴叫進了自己的公廨。
“舅父!”
“問完了?”謝道之一邊看著文書,一邊笑道。
徐鶴幫他續了茶笑道:“終究不過每日裡空耗時間罷了,問的些東西沒有一個問在點子上。”
謝道之點了點頭道:“今日特意叫你過來,就是告訴你,這件事,上面已經有了決定!”
“決定?”徐鶴愕然。
“嗯!”謝道之放下毛筆道:“前軍都督府五品以上涉及此案的官員暫時全部放回!”
“吏部和兵部暫時放下不查!”
“為什麼?”徐鶴驚訝道。
謝道之笑著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倭亂又起,兵部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湖廣都司、福建都司、福建行都司都是前軍都督府下轄,這地方都是備倭重地,誰也不敢在這時候還查案子吶!”
徐鶴皺眉道:“那吏部呢?”
“首輔大人說,京察大計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時候吏部忙碌異常,也不適合大動干戈!”
“荒唐!”徐鶴無言,“陛下答應了?”
謝道之笑道:“答應了,不過你也別急,這事遲早要給個說法,陛下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
謝道之的言外之意徐鶴明白,咱們這位陛下,那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別看不查,這段時間過後,他肯定要拿些人開刀的。
只不過,用不用湖廣這筆爛賬為藉口,那就兩說了。
徐鶴能夠理解,政治就是妥協,但有的事情是不能妥協的。
如果不用前軍都督府的事情敲敲警鐘,那天下衛所繼續爛下去,最後大魏朝還拿什麼抵禦賊寇?
不過,這不是他,也不是謝道之能夠左右的。
就算他們再喪氣,也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突然門外闖入一人,見到徐鶴後,他鬆了口氣,連忙對謝道之稟報:“謝大人,宮裡來人了,急招您和徐駙馬!”
徐鶴與謝道之面面相覷,出了什麼事?
他謝道之雖然是大九卿之一,但見皇帝的次數還沒徐鶴這個皇帝女婿多呢。
這時候匆匆召見,難道是因為前軍都督府之事?
不應該啊,這個案子暫告一段落,那是陛下自己早上剛給內閣的旨意,不可能變化這麼快吧。
就在謝道之摸不著頭腦的時候,突然,徐鶴大驚失色道:“不好!湖廣肯定出事了!”
謝道之聞言大為詫異,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多問,他匆匆戴上紗帽帶著徐鶴出門去了。
剛走到三法司衙門公用的大門時,正好遇到兗州伯俞稷等官員被釋。
俞稷見到徐鶴全須全尾地跟在謝道之身後,再看看自己這陣子在錦衣衛詔獄狼狽的樣子,他心中不由火大。
從徐鶴身邊經過時,俞稷一甩袖子,冷哼一聲便走出了大門。
可惜來到街上,正在爬馬車的俞稷,一個不注意,一隻腳踩在炭渣上摔倒,牙被車轅磕斷了兩顆,瞬間滿嘴鮮血。
看著門口鬧哄哄的兗州伯家人,謝道之對徐鶴道:“走吧!”
徐鶴點了點頭。
等二人趕到萬壽宮中時發現,此刻萬壽宮偏殿中早就站滿了人。
內閣、六部九卿,實缺的全都到了。
而且勳戚里也有不少人來了。
比如英國公呂亨,見到徐鶴時,他熱情招手,示意徐鶴站到勳戚這一排來。
徐鶴想了想,自己文官的身份,好像沒資格進入這個小朝會,倒是站在勳戚這邊更合理些,於是他跟謝道之小聲說了句,便走到勳戚那去了。
呂亨見皇帝沒來,朝徐鶴招了招手。
等徐鶴到了,呂恆看了看左右小聲道:“什麼情況?你知不知道?”
徐鶴看了看這陣容,心中更加篤定肯定是湖廣出了事。
來的勳戚中,除了呂亨這個國公之外,都是其它在京都督府同知以上官員。
都督府是什麼地方?
雖然已經大概淪為擺設,但遇到大事還是要拎出來以備諮詢的。
“肅靜!”
突然,後殿傳來王吉的聲音。
徐鶴趕緊去勳戚這幫人的最後一個位置站好。
不一會兒,至正帝走了出來。
剛進偏殿,他便冷冷看著眾人,在御案之前站定,眾人叩拜後抬頭,發現至正帝依然站在階上冷冷看著大家。
“秦硯!”
皇帝直呼首輔姓名。
秦硯出班躬身。
“說吧,今天把你們叫來所為何事。”
“是,陛下!”秦硯轉頭面對眾人道:“七日前,襄陽、均州為敵所乘……”
他的話還沒說完,至正帝便怒吼道:“不要修飾詞句!”
秦硯聞言身子一抖,繼續道:“襄陽、均州陷落,反賊入襄陽後,湖廣巡撫車純自刎殉國。”
聽到車純死了,徐鶴驚訝地抬頭看向大伯……
“又兩日,反賊連克棗陽、德安、孝感!”
“前日又下黃安、麻城,此刻應已渡江,兵臨武昌城下了……”
此言一出,頓時四座譁然。
誰都沒想到,湖廣行省最緊要的三處之一,襄陽、武昌一線竟然在短短几天時間之內全部失陷。
這可是湖廣吶,朝廷最重要的賦稅要地,天下糧倉啊。
武昌、襄陽陷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合肥陷落嚴重十萬倍。
“誰來告訴朕,為什麼?”
至正帝的怒吼聲在大殿內迴盪,群臣沒有一人敢說話,全都低垂著腦袋。
“說~~~~~”更嚴厲地催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