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止祝思嘉和自己走散,晏修一直攥緊她的手不放。
兩人猜完燈謎、放完花燈,又去看了街頭的戲火和歌舞表演,為時尚早,西京城在上元節這夜並不宵禁,可該看的該玩兒的,全被晏修帶著祝思嘉逛了個遍。
雖隔著面具,晏修還是看得出她興致缺缺起來。
“夫人若是逛累了,我們就先回家,如何?”晏修試探她道。
祝思嘉搖搖頭:“夫君,我還沒逛夠呢,還想再去別處看看。”
那她為何——
晏修隨意瞟了幾眼往來的年輕姑娘,像她這個年紀的少女,除卻那些與夫君同行的,誰人不是與閨中密友三五成群結伴出行?亦或是自得其樂?
他當即明白了祝思嘉的心思。
雖然二人現在不過是一對融入凡俗的普通夫妻,可他是君,她跟在自己身邊,總是會受到限制的。
晏修鬆開她,一手揭開自己的面具,露出半截白潤的臉,一手又揭開她的,猝不及防,他俯下身在她緋紅花瓣唇上落下一吻。
人來人往的街口,時間彷彿被靜止在這一刻,天地之間連風聲都被隔絕身外,斑駁陸離的煙花於半空中炸開,斑斕的光融進他一雙幽深的眼眸中,只餘溫煦。
這一吻似乎被無限綿長,等祝思嘉回過神來,耳畔再次傳來聲音,方才叫賣糖葫蘆的人才走出幾步遠,才發現這一吻原原來不過須臾。
卻好像到了天荒地老。
也不知道晏修為什麼忽然在這個關頭吻她。
晏修淺嘗輒止。
他勾了勾手讓白珩過來,叮囑白珩:“等會兒夫人自己逛燈會時,在她附近盯緊點,莫要讓市井無賴近她的身。”
祝思嘉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晏修:“亥時,玄武門前會和。”
白珩猶豫道:“可屬下若是抽身去保護夫人了,您怎麼辦?”
幾人雖是秘密出宮,但今夜宮宴宣佈取消,定會有人猜測到晏修要微服出宮。
晏修敲了敲腰間劍鞘:“我能自保,你盡心看好夫人便是。”
白珩:“屬下遵命。”
晏修又重新將面具戴好,祝思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他戀戀難捨的視線裡。
也好,趁此機會,他可以體察民情,看看大秦子民是過的何種日子。
……
西市常逛常新,祝思嘉和朱雅手挽手一起走在前面,白珩默默提刀跟在二人身後。
他既不會貿然上前,也不會與她們隔得太遠,始終保持著一個足以保證她們二人安全的距離。
這樣可不行,這樣她還如何能甩開白珩,到自己名下的酒樓一探究竟?
祝思嘉和朱雅默默對了個眼神,加快了腳步,沒想到白珩也跟著她們二人加快腳步。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衝進鬧市人群,將她們二人與白珩隔開。
祝思嘉知道酒樓所處的位置,戴好面具後與朱雅分頭行走,纖薄的身影立刻淹沒在人海之中。
等白珩上前時,早就不見二人的身影,放眼望去,四下皆是戴著和祝思嘉一模一樣面具的年輕女子,這叫他如何好找?
白珩抿緊了唇,焦急尋找起來。
……
祝思嘉和朱雅所開的酒樓叫百味齋。
與飛仙樓、富貴酒樓這種宣告響徹西京的大酒樓不一樣,她們二人的酒樓講究一個雅俗共賞、價格親民,且菜品皆是朱雅所創,整個大秦獨一份。
因此自開業以來,生意蒸蒸日上,祝思嘉也只能在宮中,聽朱雅繪聲繪色向她描述酒樓的盛況,聽得她心生嚮往。
終於得了機會親臨酒樓,祝思嘉摘掉面具,以輕薄的面紗覆面,這才走進百味齋。
百味齋的位置選得極佳,地處西市最熱鬧的地段之一,樓高三層,三面環水,景色極佳。
即便是上元夜,百味齋內還是高朋滿座。
祝思嘉和朱雅方一走進百味齋,掌櫃的看見朱雅就熱情迎了上來:“二當家的,今兒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果然如朱雅所言,他是位年過半百的儒雅老人,雖衣著簡單,卻富有濃濃的書卷氣息。
朱雅笑道:“今兒啊我把另一位當家的也給請來了,白掌櫃還不速速拜見?”
白掌櫃看向祝思嘉,立刻正色道:“老朽見過大當家。”
若說朱雅是百味齋的二把手,那這位百聞不如一見的神秘女子,便是百味齋背後真正的主人。
百味齋眾人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大家只知道,大當家的是位年輕有為的小姑娘。
祝思嘉習慣性說道:“免禮。”
朱雅和白掌櫃皆是一愣,祝思嘉才尷尬一笑:“我是說白掌櫃多禮了,您是長輩,按理來說我當向您行禮的。”
能下意識說出“免禮”二字,想必這位大當家的非富即貴,定是西京城內相當了不起的人物,並非如朱雅所言只是位普通商戶女。
白掌櫃看破不說破,將朱雅二人領上三樓最寬大的雅間,又吩咐後廚先替二人出菜。
雖在宮中用過晚膳才外出,但逛了這麼久消耗甚多,祝思嘉也就決定破例這一回吃次宵夜。
等菜期間,朱雅又拉著她四處參觀,從後廚到後院再到各個走廊、花園和雅間,一一向她仔細介紹。
百味齋的生意越做越大,吸引到的不僅僅是平民百姓,亦有不少達官顯貴慕名而來,因此樓裡的人手從最初開業的九人,多至現在的三十三人。
人手雖多,可百味齋運作得井井有條,根本就不怕亂。
祝思嘉驚於朱雅的治下手段,她問朱雅:“這麼多人,你又不常外出,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就將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朱雅捻了捻手指:“很簡單,第一,錢給夠;第二,讓他們吃好喝好衣食無憂沒煩惱,自然會拿出最好的精氣神兒來招呼客人;第三,就是——”
“哎呀!”
朱雅的話被人打斷,一個人影擠開她和祝思嘉,端著菜盤子就要上樓。
祝思嘉凝眉:“方才還誇他們穩呢,怎麼這就失了規矩?冒冒失失的,下次燙著客人怎麼辦?”
朱雅叫住那低頭佝僂的小廝,向祝思嘉解釋:
“他呀叫碎玉,才進百味齋不久,還沒怎麼會學規矩。您放心,我會教好他的,碎玉,還不快向大當家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