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元存看到朝他走來的祝思嘉,下意識拔腿就跑。
祝思嘉輕斥道:“元存!站住!”
祝元存只得停下腳步,低頭靠牆而站,像極了做錯事被罰的小孩子。
“見過美人。”
祝思嘉到他面前,從身後侍從手中接過一把傘遞給祝元存:“你我二人是姐弟,無需這般客套。元存,你老實告訴我,為何要在這下雨天傻乎乎地淋雨呢?”
其中緣由她自己也能猜到十之八九,可她還是想聽祝元存親口說出。
祝元存始終不敢抬眼,他小聲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愛馬球……可是父親從不讓我做這些,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他們。”
大秦誰人不知燕王是靠軍功起家上位,哪怕文帝時期重文輕武,燕王也能憑藉替大秦打下半壁江山的卓越戰績,封為大秦史上第一位異姓王。
巔峰期一度功高蓋主,封無可封。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和帝時期,為剛出生的祝思嘉求得與晏行的婚事,換作常人想將庶女嫁入皇室為正妃,多少是要費些心思。
而到晏修這一朝,朝堂局面已呈兩極分化之勢,文臣集團幾乎出自外戚一系,以燕王為首的武將也與外戚黨交好。
這怎能不讓晏修忌憚?
晏修今年二十二歲,卻已在位十一年之久,在這十一年裡,他並未如願變成外戚黨手中的傀儡,反而靠自己的各種雷霆手段與外戚抗衡多年。
誰都看得出來當今陛下是個野心勃勃的主,行事方式又極其殘暴狠辣,重酷吏、連坐制、誅九族、各類極刑早已是家常便飯。
敢與他對著幹,先掂量掂量自己全家老小的腦袋夠不夠他砍。
燕王膝下只有兩名兒子,皆是妾室所出,他最疼愛的便是虞氏所生的祝元存。
他捨不得讓祝元存繼續從武,步自己的後塵。自古以來武將都講究一個功成身退,所以這些年他都對祝元存的學業嚴加管束,不讓他習武。
若是祝元存接手燕王麾下二十萬大軍,屆時整個燕王府將迎來滅頂之災。
不出意外,燕王會為祝元存請封世子爺作為他的及冠禮。
造化弄人,誰有能想到上輩子祝元存在燕王的強硬要求下棄武從文,他心眼少,還沒當上新任燕王,就被文臣迫害流放嶺南。
祝思嘉好歹在燕王府住了幾年,祝元存是什麼德行,她能不知道?
這小子總能鑽到空子偷偷拜師習武,即使被燕王發現動用家法也屢教不改。
弟弟這輩子絕不能走上前世老路,他的資質去研習書本,可比不過那些書香世家出來的公子哥。
若是……
祝思嘉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掏出手帕替祝元存擦去面上的雨水,柔聲囑咐他:“可是你想打馬球,光在這兒站著看是不夠的,你得學呀。”
祝元存噘嘴反駁道:“姐姐怎知我會不會打馬球?整個西京城都沒有打得過我的!”
他說這句話的嗓門有些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這邊看來。
祝元存這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懊惱道:“唉!希望他們都識相些,這件事別傳到父親耳朵裡。”
祝思嘉問他:“你就真的甘心在這裡淋雨看著他們?”
祝元存眼睛都亮起來了:“姐姐的意思是可以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也對!若是得陛下首肯,父親千百個不願意也只能笑著看我打!”
“看在我們姐弟一場的份上,看著陛下是我姐夫的份上,姐你就幫幫我好不好嘛!”
說罷,他扯著祝思嘉的衣袖像條小狗兒一樣撒嬌,就差在地上打滾,祝思嘉的隨行侍從都捂著嘴憋住笑聲。
祝思嘉揉了揉他的腦袋:“行啦,你是我的弟弟,這點小要求算什麼?”
與此同時。
晏修站在高臺上背手看著雨幕中的姐弟二人,臉上掛著不自覺的笑。
晏為向他請安才將他的思緒從祝思嘉處拉回來。
“皇兄,你這回是真的栽了。”晏為好意提醒他,“從前沒見你臉上露出過這種笑。”
畢竟他從前笑起來的時候,不是誅人九族就是抄家流放。
晏修斜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晏為一本正經道:“男歡女愛淺嘗輒止即可,畢竟,她是燕王府出身。”
晏修垂睫淺思:“她不過是個小庶女,朕也並非昏君。怎麼,湘王是在質疑朕的定力?”
他肉眼可見地煩躁,換作常人早就退避三舍,晏為卻毫不猶豫將他所查之事和祝思嘉救下朱雅一事告訴了晏修。
祝思嘉在燕王府的遭遇被晏為查了個一清二楚。
晏修本以為她只是不被待見,沒想到居然不被待見到這種程度。
而她貿然救人一事……
晏修抬眉:“她心思單純善良,救人亦是情理之中,沒什麼好質疑。”
晏為卻鄭重其事:“可那紫發女子實在來歷古怪,臣已將她安置在京內,若是要取她性命,全憑皇兄的旨意。”
從前他們不是沒見過和她一樣衣著怪異的女子,那女子是憑空出現在皇宮內,仗著有幾分姿色便想親近晏修,每天神神叨叨地說自己可以助力晏修改變這個時代。
那個愚蠢的“你身居高位會不會寂寞可憐”的問題,也是從她口中問出來的。
她最後的下場便是被晏修賜毒酒一杯。
晏為繼續道:“祝美人的眼神,臣覺得奇怪。臣也算大秦第一風流,見過形形色色的豆蔻少女,可唯獨她的眼神,臣總覺得空洞又疲憊,不像她這個年紀所有。”
“總之,皇兄還是提防為上。”
晏修沒好氣冷笑道:“老七,你的疑心病是不是比朕還重了?一個被以克父的名義送去苦寒之地長大的人,心神怎會與京中貴女一樣?”
“那名紫發女子暫且留著她性命,回京再議。”
若現在便能殺了,等祝思嘉回京得知此事,她恐會問心有愧。
晏為知道他今日已頻頻越界,但晏修生性多疑,他表現得再怎麼生氣和無謂,懷疑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便見好就收道:
“是臣弟多慮了。”
晏修不看他:“滾。”
晏為:“臣弟最會滾了,這就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