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殿。
“從司禮監中的一名小太監口中聽來,微臣覺得蹊蹺,便追問了幾句,發現他也是從別的宮女口中聽來的。”
“為了確認真偽,微臣本想追根溯源,找到是誰親眼所見,不過最終還是沒能探查明白。”
“或許只是那些人道聽途說,是微臣多嘴了。”
聽到朱元璋的質問,郭英一邊解釋著,一邊觀察著朱元璋的神情,當他看到朱元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之時,急忙話鋒一轉說道。
其實原本他並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朱元璋,因為身為羽林衛大統領,不得摻和朝中任何事宜,可是當他聽聞暴昭是為劉三吾公報私仇被下詔獄之後,覺得有些蹊蹺,這才決定將這件事向朱元璋稟明。
“什麼道聽途說!如果不是真的有人看到,怎會空穴來風?!”
朱元璋陰沉著臉,冷冷的說道,雙眼之中逐漸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殺意。
郭英沒敢再多說什麼,恭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今日這事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好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良久之後,朱元璋擺了擺手,示意郭英退下,臉上的怒意也已經開始逐漸褪去。
郭英答應了一聲,膽戰心驚的緩緩退出了大殿。
朱元璋嘆了口氣,靠在了龍榻上,再也沒心思看手裡的書,眉頭微微皺著,思索著該如何抉擇。
他相信郭英,知道郭英不會撒謊。
而一旦確認郭英說的是真的,那麼暴昭昨夜前來,並非什麼所謂的為劉三吾公報私仇,而是受人指使,趁機落井下石!
黃子澄是錦繡宮的人,那真正指使暴昭的,便是錦繡宮!
想通這些之後,朱元璋的臉色越發的開始變得凝重。
他有些不確定背後指使暴昭的人究竟是那個二孫兒,還是他的母妃!如果是太子妃,倒也沒什麼,一旨令下打入冷宮便可!
可萬一是那個二孫兒,那就是公然爭儲奪嫡之過!一旦事情敗露,他只能嚴懲!
一旦如此,那二孫兒很可能就不再是太孫候選!可是如今他還並未確定誰才是儲君之位的最佳人選!一旦最終兩位孫兒都無法繼承大統,那皇位就只能交給自己的那幾個兒子!
真到了那時,那幾兄弟一定會爭得頭破血流!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心裡盤算著這些,朱元璋的眉頭漸漸緊鎖,一時之間實在很難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王德發看到朱元璋愁眉不展,小心翼翼的上前更換了熱茶,不敢打攪。
“你覺得朕應該怎麼解決此事?”
可是這時朱元璋卻突然開了口,一臉認真的看著王德發。
“啊?!”
“陛下恕罪,此事奴才怎敢信口開河,您就饒了老奴吧...”
王德發愣了一下,頓時露出了滿臉惶恐,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朕只是隨口一問,你也隨口一說,恕你無罪。”
朱元璋輕哼了一聲,沉聲說道。
“這...”
“依老奴之見,朝綱穩固最為重要,其他的,陛下可以容後慢慢想。”
王德發猶豫了片刻,拱手一禮,小心翼翼的答道。
聽到王德發的回答,朱元璋面色一怔,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緊接著嘴角突然閃過了一絲饒有深意的笑意,然後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似乎一瞬間已然豁然開朗。
“傳旨!”
緊接著,朱元璋放下了茶杯,沉聲說了一句。
王德發聞言,急忙躬身站好,側耳聆聽。
“左都御史暴昭,公報私仇,包藏禍心,罪無可恕,立斬不赦!”
朱元璋眯了眯雙眼,冷冷的說道,眼神中再一次閃過了一抹殺意。
“遵旨!”
王德發麵不改色,恭敬地答道。
不愧是在御前服侍多年的老人,雖然嘴上謙虛,可是他的確稱得上最懂朱元璋心思的人!知道朱元璋如今想要的局面是什麼!
“還有,蔡平津所犯之罪既然全部查實,那些包庇他的官員,情節嚴重者,隨之處斬,情節較輕者,罷去官職!發配充軍!以儆效尤!”
緊接著,朱元璋臉色陰沉,又補充了一句。
“遵旨!”
王德發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不過表面上卻雲淡風輕,恭敬地答應了一聲,立刻前去擬旨。
一個時辰之後,左都御史暴昭,連同曾經包庇蔡平津的大小十幾名官員,同時被斬首示眾!
訊息一經傳開,整個京都再次震動!
誰也不曾想到,一次教坊司爭風吃醋下的激情殺人,居然一夜之間牽扯出了這麼多條人命!而且朝中一日之間連續折損了兩名重臣!
...
流離宮。
後殿書房內,朱允熥饒有興致的站在書案前,手裡拿著筆,正在紙上肆意揮灑著,為了多賺點銀子,他幾乎想破了腦袋,將自己記憶中所有能想到的好詞好句都寫了下來。
經過教坊司一事之後,雖然他看似犯下了殺人罪,可是洪武書局和蜜雪冰閣的生意卻越發的火爆了,無奈之下,只能臨陣磨槍,多存些字帖。
紫寧默默地陪在一旁,滿臉笑意的為朱允熥研著磨,每日清點賬目和銀兩,似乎已經成了她最開心的事。
有一次她在興起之時突然衝著朱允熥說了一句,稱自己愛財,可並不貪財,之所以看著那麼多真金白銀運到流離宮,其實是在為殿下開心,並且揚言,要好好攢錢,將來幫助殿下將洪武書局和蜜雪冰閣在全天下都開設分號。
對此,朱允炆不置可否,雖然他這麼做並非真的為了賺錢,但能看到紫寧如今這麼開心,他心裡也十分欣慰,畢竟過去的十幾年,她在“朱允熥”身邊沒少吃苦。
“殿下,奴婢看您最近出字帖的速度已經不像當初那麼順暢了,想必已經快要詞窮了吧?”
“既如此,為何您不寫詩呢?以您的文才,完全可以吟詩作對啊。”
紫寧看著將毛筆含在嘴裡皺眉沉思的朱允熥,突然靈機一動,好奇的說道。
“那是大招,現在還不是展露的時候,本宮若是一旦提筆作詩,那這天下的讀書人,恐怕從此以後都不敢作詩了!”
朱允熥撇嘴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說道。
聽到朱允熥的回答,紫寧愣了一下,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在她心裡,只覺得殿下是在吹牛,不過她並不在意。
然而她並不知道,終有一日她將因自己此時的這種想法而無比羞愧。
正在這時,腳步聲傳來,紅鳶回到了流離宮,徑直走進了書房。
也許是聽到朱允熥剛才的話,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
“有訊息了?”
聽到腳步聲,朱允熥抬頭看了一眼,笑了笑問道。
“嗯。”
紅鳶看了一旁的紫寧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並未多說。
“好了,寫了那麼久,手都麻了,歇一會兒吧,正好本宮也一時想不起來太好的詞句。”
“先去歇著吧,待會兒再來。”
朱允熥放下了筆,衝著紫寧笑著說道。
紫寧答應了一聲,跟紅鳶打了一聲招呼,轉身離開了書房。
她知道,殿下要和紅鳶姐姐談正事了。
“怎麼樣?”
朱允熥一邊落座,一邊端起了一杯茶,淡淡的問道。
“就在不久之前,左都御史暴昭,已經被陛下下旨斬首示眾,同時被斬首的,還有十幾名包庇過蔡平津的大小官吏。”
“這一局,殿下又是大勝!”
紅鳶拱手一禮,恭敬地說道,眼神中閃爍著一絲激動。
聽到紅鳶的回答,朱允熥臉上卻平靜如水,似乎早就已經料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其實他早就清楚,光憑暴昭的事,還動不了錦繡宮,他只不過是在透過這件事來警告錦繡宮,別以為他還是從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廢物!
郭英聽到的那個訊息,就是紅鳶命令宮中的眼線故意透露出去的,不過是一個傳一個,最終故意傳進了郭英的耳中,根本查不到源頭。
所以,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個訊息是他散佈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