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西北,素春樓閣樓。
李絢穿一身黑底金絲長袍,平靜的看著斜對面黑暗角落的一棟小樓。
小樓四周,無數的千牛衛正在悄然逼近。
突然,李絢轉身,看向坐在身後的新羅國使。
欽鈍角乾的臉色一片鐵青,面前雖放著一杯酒,但他雙手卻放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
李絢面無表情,輕聲道:“國使,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若是本王將人抓住,證實和你有關,那麼大唐和新羅之間,將會因此而再引戰火……你應該明白此事的後果。”
“王爺,新羅好不容易才從戰火泥潭中爬出,如今國內都在休養生息,沒人會在這時候招惹大唐。”
欽鈍角幹鄭重的搖頭,隨即又冷笑一聲,不屑說道:“刺殺大唐中書令這種事,除了惹怒大唐外,不會有任何益處。
此事絕非新羅所為,必然是有人想要再度挑起大唐和新羅的戰事。”
有人,這個人,指的自然是吐蕃。
欽鈍相信,即便是他不說,南昌王也應該明白這一點。
李絢微微點頭,如果這個時候,挑起大唐和新羅的戰事,的確對吐蕃人最有利。
但……
李絢心底微微搖頭,吐蕃人的確有動機這麼做,但他們很多的會去刺殺他人,而不是陰謀讓大唐中書令摔一跤。
明顯是有人想要讓別人以為這是一場意外。
不管是吐蕃人,還是新羅人,都不會這麼做。
之所以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就是有人在用這一切來遮掩真實的目的。
誰也不是瞎子。
李絢轉身,看向遠處的小樓,輕聲道:“開始吧。”
……
“嗖嗖嗖!”無數的弩箭直接刺破窗戶,然後狠狠的射了進去。
緊跟著,十幾名金吾衛同時衝了進去。
刀盾手衝前,弩手緊隨在後,長槊坐鎮中央,準備正面絞殺。
瞬間廝殺聲就很快響了起來。
無數的火光在一瞬間閃起,小樓四周一瞬間亮如白晝。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快速的從小樓樓頂翻了出來。
青色月牙紋長袍,黑色璞帽,手裡握著兩把短刀,身材六尺七寸,一個身材消瘦的年輕人,站在狹窄的樓頂上。
看了眼街邊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的人影,他立刻快速的沿著樓頂,朝東南面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手持長刀的人影出現在對面。
紅衣金甲,千牛刀。
蘇寶同。
青衣年輕人根本不知道蘇寶同什麼來歷,冷罵一聲,直接就撲了上去。
刀光瞬間閃爍,兩個人緊密的廝殺在一起。
“那是高麗刀法,不是我們新羅人刀術,那個人是高麗人。”欽鈍角幹猛地撲到了欄杆邊上,看著正在和蘇寶同廝殺的青衣年輕人,神色興奮的說道:“王爺,就說這事不是我們新羅人做的。”
“高句麗。”李絢的目光微微一冷,低聲說道:“難道,高句麗也想要復國嗎?”
“當然,高句麗人又沒有死絕,在新羅,在大唐,這樣的人都不在少數。”
似乎感覺自己說錯了什麼,欽鈍角幹趕緊彌補說道:“這些高句麗人,不管是在大唐,還是在新羅,都不會被人重用,他們自然不甘心。”
“先抓人。”李絢朝著遠處微微打了一個手勢。
下一刻,尖利的哨聲響起。
樓頂上的蘇寶同立刻加緊了攻勢。
蘇寶同是刑國公蘇定方的親孫子,一個高句麗的暗探,如何是他的對手。
僅僅兩刀,高句麗人手裡的一把短刀已經被直接斬飛了出去。
下一刻,高句麗人整個人猛地向後退了半步,身體微伏,右手短刀反握,眼神頃刻間凌厲起來。
看到這幅姿態,李絢的眼睛瞬間瞪大數倍,看向高句麗人目光中,帶著無比的驚訝。
那刀術……
就在這個時候,蘇寶同整個向前一步,千牛刀揮斬,和短刀狠狠的斬在了一起,
頃刻間,蘇寶同的肩頭已經狠狠的撞在了高句麗人的胸膛上。
高句麗人瞬間就被撞飛了出去,重重落在下面的長街上。
還不等他站起來,兩把千牛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隨後,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下顎。
一顆牙齒瞬間就飛了出來。
……
陰暗乾燥的千牛獄中,高句麗男子被鐵鏈直接綁在了架子上,血肉模糊。
七星鞭,肋排刀,穿骨刺,林林種種,十幾樣的刑具上已經沾滿了血液。
一罈子的蜂蜜,一罈子的螞蟻,悄然擺放在桌案上。
壇蓋掀開,能清楚的看到,裝螞蟻的罈子裡放著一塊肉。
肉色很光亮,散發著香氣,明顯是抹滿了蜂蜜。
密密麻麻的螞蟻直接覆蓋在了肉上,隱約之間能聽到一陣陣悉悉索索撕咬的聲音。
蘇寶同拿起蜂蜜,一步步的走向了高句麗男子,高句麗男子臉色瞬間就是一變。
蜂蜜的香氣撲鼻而來。
高句麗男子看著蜂蜜,卻像是在看著什麼可怕的魔鬼一樣,使勁的往後躲。
就在蘇寶同冰冷的手指落在他手上的瞬間,高句麗男子下意識痛叫起來:“不要……”
站在牢房門外,李絢瞬間轉身,答案已經出來了。
……
紫宸殿中,皇帝和武后同時坐在上面,看著李絢放在上面的奏章,兩人同時眉頭緊皺。
“高寶藏,他這是要做什麼,趁大唐和吐蕃開戰擇機復國?”李治抬頭看著李絢,神色放鬆的同時,也滿是不解。
“回稟陛下。”李絢認真拱手,說道:“千牛衛察查,去年冬,寶藏王與靺鞨潛通,欲讓朝廷封其為遼東都督,朝鮮王,返居安東,但郝相察覺不妥,就暫時壓了下來,如今已有一月之久,故而為了私利,高寶藏對郝相下手。”
“他是想換個中書令,好透過他的任命,然後返回高句麗故地,至於剩下的,自然是復國無疑。”武后臉上帶出一絲冷笑,冷嗤道:“這天下,真的是什麼痴心妄想的人都有,大唐待他如此,他竟然不思感恩,陰謀不軌,真真該死。”
“人是該死,但也不能隨意處置。”李治伸過手,拍拍武后的手腕,目光看向一側:“傳旨,千牛衛連夜包圍寶藏王府,一眾人等即刻下獄,該抓的,該查的。”
“喏!”帷帳之後,一條身影站起,然後輕步快速離開了紫宸殿。
李治這才看向李絢說道:“南昌王,明日將人犯和卷宗交給大理寺,讓大理寺按律定罪。”
“臣遵旨。”李絢神色肅然的拱手。
這件事情和李絢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李治鬆了口氣,笑笑說道:“朕看了你上來的奏章,你是建議要在山道中修建關卡?”
“是!”李絢認真拱手,說道:“山道南行,故臣建議在大非川北兩百里山道處,修建一座關卡,方便大軍運輸。”
“是方便運輸,還是說方便阻止吐蕃人追殺?”李治臉色微微一冷,搖頭道:“二十七郎,你是有多不看好我朝能在烏海立足?
難道除了你南昌王,我大唐就再沒能征善戰之士了嗎?”
“陛下,非是如此。”李絢趕緊躬身,解釋說道:“其實即便到今日,我朝對於論欽陵手下的兵力總數多少都沒有準確的情報訊息……若論欽陵手下計程車卒,遠超我朝預計,則局面危矣。”
李治一愣,隨即認真說道:“你繼續。”
“是!”李絢拱手,說道:“雖然我朝在吐蕃腹地鼓動叛亂,也確實掀起了一些聲勢,更可能是在今年,極大的拖住吐蕃增援烏海的兵力,促使吐蕃人前線兵力不足、”
“你都說了吐蕃人兵力不足,如何又會危矣?”李治直接追問。
“是光軍。”李絢抬起頭,看向李治,神色凝重的說道:“的確,吐蕃腹地叛亂,的確極大的牽制了吐蕃的兵力,但那些兵力,多數是地方兵力,吐蕃中樞最核心的光軍卻是沒有波及。”
稍微停頓,李絢說道:“若是我朝沒有鼓動叛亂,那麼為了掩飾芒松芒贊還在的假象,吐蕃人必然要讓光軍守衛王都,然後將地方兵力前往軍前增援,如今地方兵力不動,那麼前往增援的,便只能是光軍了。”
“不,你撒謊,不管我朝有沒有發現芒松芒贊之事,光軍依舊會動作,只不過前者是秘密動作,如今變成了光明正大。”李治一句話就點破了李絢話裡的隱意。
“臣有罪。”李絢立刻躬身。
李治直接擺手,說道:“不關你的事,之前不管是誰都沒有預料到光軍會增援,否則朕也不會現在才察覺。”
武后這個時候也明白了過來:“如此說來,五千精銳是不夠了。”
“不!”李治再度擺手,思索著說道:“光軍不會正面出手的,他們只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狠狠的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捅上一刀,而這個地方,絕對不會是烏海。
南昌王,你說,會是哪裡?”
“大非川。”李絢深深的拱手。
一句大非川,整個紫宸殿內頓時一派肅然。
“是啊,必然會是大非川,那個地方他最熟悉,再給朕一次大非川之敗,能最大的重創大唐,重創朕。”李治拳頭死死的攥了起來。
論欽陵的陰毒心思不僅算計在戰場上,同樣也算計在其他地方。
“一切應該還會如同上次一樣,烏海長久騷擾,讓我軍無法堅守,之後吐谷渾人背叛,前線被迫撤軍。”李絢躬身。
“你也無法堅守嗎?”李治抬起頭,死死的盯住李絢。
“臣能守,但後路斷絕,前路軍心動盪,便是武聖在世,怕也是難守。”李絢微微搖頭,輕聲說道:“更別說,烏海的夏秋更短,冬日一旦來臨,糧草運輸就會成為絕境。”
紫宸殿中的氣氛,一時間壓抑的可怕。
這個時候,武后突然開口:“為何,為何你認為吐谷渾必然反叛?”
李絢微微躬身,看向武后說道:“天后可知,如今在整個吐谷渾舊地,哪裡吐蕃人的探子最多嗎?”
“哪裡?”武后下意識的追問。
“是伏俟城。”李絢微微搖頭,輕嘆一聲說道:“臣在伏俟城時,曾經清洗過一遍,儘可能誅殺了城中傾向吐蕃人的吐谷渾貴族和暗藏的細作,但自臣離開之後,慕容氏便再無進行類似動作。”
慕容氏飄了。
他們忽略了潛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陰影。
李治心裡一動,一句話脫口而出:“那一千光軍預備,難道是吐蕃人用來犧牲以驕敵心的?”
犧牲光軍預備,用來換取慕容氏的疏忽大意,絕對划算。
論欽陵果然夠狠。
儀鳳中,高宗授高藏開府儀同三司、遼東都督,封朝鮮王,居安東,鎮本藩為主。
高藏至安東,潛與靺鞨相通,謀叛,事覺,召還,配流邛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