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王爺!」太子僕侯成站在太子宮門口,對著李絢沉沉躬身。
「侯令快請起!」李絢趕緊將侯成扶起,如今的侯成,在幾日之間,已經兩鬢髮白,臉上蒼老之色異常明顯。
自從太子家令閻莊,太子率更令李儼相繼出事後,侯成一個人幾乎撐著整個太子宮。
閻莊如今被「軟禁」,李儼則休息在家,所有的事務都攤在了侯成一個人身上。
雍王府的人雖已進入太子宮,但在名義上,侯成依舊是整個太子宮內外事務的最高處理官。
也就是閻莊和李儼之事不久前了結,不然侯成自己身上揹負的嫌疑也不小。
「侯令還請勿過操勞,該放手的還是要放手。」李絢關心的說了一句,侯成的臉上滿是苦澀,有些事又豈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李絢只能默默的點頭,然後言道:「有件事還需提醒侯令,這些天,太子妃身邊的雜人太多了。」
李絢一說,侯成立刻不由得一愣,但隨即,他就臉色陰沉了下來:「王爺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
「府中的下人最好只留些老實本分的,那些心思太多的,還是發回內侍省吧。」李絢又怎會不明白太子妃拜託裴詩彤的傳話。
有些話,太子妃如今並不好說。
畢竟那些人都是在太子宮多年的老人,如今心裡惶恐,亦可原宥。
然而如今之事,太子妃能插手的寥寥,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提前準備出家入道,其他人她就更管不上了。
「小王今日還有他事,侯令他日再見。」李絢對著侯成拱手施禮。
侯成能和閻莊、李儼一起成為太子李弘親信,背景能力都不簡單。
「王爺慢走!」侯成再度恭敬送別。
在太子李弘故世之後,李絢三番五次幫太子說話,太子宮中人都謹記在心。
李絢重新上了黑架馬車,低聲對李竹吩咐道:「去大理寺!」
「喏!」李竹一聲應下,然後緩緩的打馬前往大理寺。
坐在馬車之內,李絢心中一聲感慨。
太子李弘病故,其實最危險的是太子妃裴氏。
李治和武曌未必願意看到她這個前兒媳一直在身邊晃盪,又不可能讓她外嫁。
出家入道,或者遁入空門,已是最好的選擇。
稍有不測,便是立刻「憂思過度」的結局。
這其中的風險,小丫頭裴詩彤未必看看出全貌來,但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對勁,這才前來尋找李絢。
李絢沒法去找李賢,更不可能去找皇甫公義,所以只能拜託侯成。
算了,都是一地雞毛的事情。
太子宮的事,乾陽殿和貞觀殿都時刻在關注,輪不到他操心。
馬車突兀的停下,隨即一道人影從外面掀開門簾坐了進來。
「何兄!」李絢看著神色輕鬆的何以求,有些詫異的問道:「不知發生了何等喜事,讓何兄如此開懷!」
「喜事算不上,不過有件事情定了,陛下剛下令,調任都水監令黃公任大理寺少卿,忐忑之心總算放下。」何以求稍微靠在車壁上,一副坦然輕鬆的模樣。
都水監令,又名都水使者,掌天下河渠,舟楫,灌溉,水運等事,正五品上。
「原來如此,那恭喜何兄了!」李絢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根由。
之前皇帝曾經說過,大理寺少卿的推薦人員交到了大理寺卿張文瓘的手裡。
大理寺正秦裕,還有何以求等人都看到了機會。
然而一場爭奪之後,秦裕被髮配邊州,而何以求雖然有勝,但卻無多少功勞。
「愚兄早該想到,少卿之位輪不到我等的,可惜和秦寺正一樣被貪慾矇蔽了雙眼。」何以求有些好笑的搖搖頭。
大理寺少卿是從四品上的官職,而大理寺正雖盡在少卿之下,但卻從五品的官職,中間差距何等之大。
雖說之前不是沒從大理寺正超擢為大理寺少卿的,但那都是立有殊功之輩,何嘗輪到他們幾人。
最關鍵的是,這道旨令,是皇帝發給大理寺卿張文瓘的。
張文瓘也只是在秦裕和何以求之間暗示了幾句,並無什麼明示,但就是這輕輕一推,就已經讓二人不得不拿命一搏,結果……
「不過,何兄,為什麼是都水監令黃公,都水監和大理寺相互並不牽連吧?」李絢輕輕的敲著膝蓋,仔細思索。
「據說和黃公這些年處置水務妥當有關。」何以求並不知道什麼內情,只能隨意猜測。
「或許吧,黃公在都水監令這個位置待了有七年了……是了,或許和他當年曾出使吐蕃有關。」李絢擺擺手,轉口道:「對了,秦裕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空出一個來了,何人補之?」
「從下面的大理寺丞裡補一個上來。」何以求嘴角微微彎起,似乎這個大理寺丞和他關係不錯,稍微停頓,何以求繼續說道:「不過這又空缺的大理寺丞,據說要從外面的州縣選拔,此事由張翁親自著手。」.z.br>
大理寺卿,少卿,大理寺正,丞,司直,主簿,評事,後面幾位還是一級級提拔,但越到前面,提升越難。
「好了,不提愚兄之事了,這是你要的東西。」說話之間,何以求將一卷紙從袖子裡掏了出來,遞給李絢。
李絢接過之後展開,上面用小字寫著一連串的名字和案件,還有處置結果,和大理寺內部審評。
大理寺雖不隸屬於刑部,但能從刑部到大理寺的,基本都是涉及刑獄案件的審理。
「這上面,近十年來,婺州本地發生的,發到大理寺的案件簡報都在這裡來,再詳細恐怕就得去閱讀卷宗了。」何以求苦笑著搖頭,言道:「如此,就得去詢問張翁了。」
「如此便好了,起碼小弟可以得知婺州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地頭蛇。」稍作停頓,李絢臉色轉冷:「強龍難壓地頭蛇,總要先去拜會一下。」
李絢做事,向來習慣先有備再行事,方能一帆風順,無往不利。
這段時間,吏部和戶部,他都曾透過關係暗中接觸,獲知了一些當地的情況。
彭王李元則任婺州刺史已是多年之前,早已人事皆非,府中雖還有一些關係,但都只是管中窺豹,難得全貌,遠不如從吏部和戶部獲得的詳情有用。
官員,豪族,皆在指掌之間。
相對而言,大理寺的一些東西則更加直接。
不動則已,一動便是要命。
「婺州的事再說,這一次拜訪楊翁,希望關於火藥之事能有所了結。」何以求終於說起了正事。
李絢和何以求現在正前往將作監,拜訪將作大匠楊務廉。
希望能就火藥之事,聽到將作監的聲音。
火藥一事,雖涉及衛尉寺,少府監和將作監,但那樣威力的火藥,也只有將作監才能生產出少量來。
李絢之前幾番派人拜見楊務廉,但都沒有回應,可如今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他卻突然有空了。
將作監在大理寺南側,承福門東南,這裡是整個皇宮最東南角落。
和陰森冷清的千牛獄不同,將作監遠遠的就能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
李絢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將作監大院內冒起了股股黑煙:「將作監這是將工坊都搬到皇宮內了嗎?」
「洛城相比長安要狹小的多,將作監的大多數工坊都在城外,留在皇城的,基本都是重要的核心工坊,是無法搬到城外的。」何以求無所謂的聳聳肩,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對這裡的情況早已十分習慣。
「好吧!」李絢收拾神色,然後帶著何以求,一起走進了將作監。
找人稍問了一下,知道楊務廉就在一座偏院之中,李絢和何以求趕緊趕了過去。
院門口奇怪的沒人,李絢也沒有在意,邁步就走了進去。
然後下一刻,一個機械般的聲音響起:「還請佈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