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時，楚禎與林妹妹在瀟湘館吃晚飯，古代晚上吃飯都挺早。
孫存良早已備好，領著太監宮女送來菜餚，擺了滿滿一大桌子。
楚禎和黛玉肯定吃不完，就分了一半多給香菱、紫鵑、雪雁她們，讓她們拿回去吃。
黛玉又專門挑了一份，讓人送去給奶孃王嬤嬤。
“楚大爺笑些什麼？”
林黛玉拿著一雙筷子夾菜，手捧著小碗御田胭脂米蒸煮的淺紅色米飯，一眼看到坐對面的楚禎，正笑著看她。
“沒。”
楚禎笑道：“就是看到林妹妹這般年紀卻已經會做那麼多事，有些驚訝。”
林黛玉低著頭小口吃著香氣怡人的胭脂米，嚥下去後，輕聲說道：
“在我們這，像寶姐姐那樣的年紀，大多都已經找好了人家，只等選個好日子嫁過去。我再不學這些事，將來怎麼管好這園子……”
察覺自己說漏嘴，黛玉抿了抿唇，聲音小了下去。
“寶姑娘家裡也要給她找夫家了？”
楚禎問。
黛玉很早就開始每日梳妝，跟母親學著管家，又在賈府生活那麼久，她的禮儀教養、待人接物，就更加讓她顯得成熟。
所以，楚禎很多時候都不自覺把她當做成年人。
在管家記賬、待人接物、處理事情等各方面，林妹妹已經不比進社會的大學生差多少，甚至更強。
畢竟有賈敏對她言傳身教，楚禎又把整座大觀園都交給她打理，讓林妹妹簡直成了一家公司的實習總裁。
“還未曾，我只聽她提過一次。”黛玉笑道，“我問寶姐姐想找什麼夫家，她說什麼都成，憑父母做主。”
楚禎想到了一件事，笑問：“聽說寶二爺生來就從孃胎帶來一塊玉，寶姑娘也有一塊和尚送她的金鎖。”
他本想問金玉良緣的事，沒想到黛玉壓根沒聽懂“金配玉”，只笑著回他：
“我也聽聞他有塊玉，是不是孃胎帶來的不曾問過，倒是寶姐姐先前確有塊金鎖，前些時候還戴在頸上，她說是自家打造的，近來卻不見了，寶姐姐說她母親不讓她戴了。”
楚禎笑了起來。
薛姨媽心機重啊！
看上賈寶玉，想讓他當女婿，又不敢明說。
之前還打算送薛寶釵進宮待選。
倒也不奇怪，薛家沒有當家男人，薛蟠又是個混賬的，薛姨媽獨木難支，只能靠給女兒找個好姻緣來維持薛家。
估計在薛姨媽看來，寶釵能進宮是最好的。
如果不能，就退而求其次，成就金玉良緣。
但王夫人的態度，似乎不太樂意，否則薛姨媽也不會弄出一塊金鎖來給寶釵戴著。
楚禎讓林妹妹多吃了小半碗米飯。
休息一會後，兩人出門在大觀園散步，順便把檯燈送去給園內其他兩人。
香菱和紫鵑在前邊領路。
兩人各拿著一盞檯燈和充電寶等物，楚禎看她們神情倒是很活潑的模樣，不見有之前的緊張了。
先去賈敏那坐了一會。
再進了那座繞來繞去的山，出來了見到了一大片繁茂竹林，穿過竹林，楚禎看到了一片掛著青色果實的梅子樹林。
櫳翠庵就在梅子林中，足有三排房子，丹房，佛堂，達摩院，廚房，水井等，一應俱全。
“你進去吧。”
楚禎停住腳步，見黛玉疑惑看來，解釋說道：“我又沒事，就不進尼姑庵了，外面風景不錯，你出來再叫我。”
尼姑庵就和女校一樣。
“喔。”
黛玉應下來，也沒多想，讓香菱跟著他，自己與紫鵑進了櫳翠庵內。
兩人獨處，香菱有些羞澀，問道：“楚大爺要去哪走一走？往日裡姑娘也來過這幾回。”
“你自己沒來過？”
楚禎笑問她。
香菱不知為何楚大爺要問她自己來，便又回道：“我和紫鵑雪雁平日要伺候姑娘，姑娘出門散步，我們也就跟著來，倒沒有自己來過。”
她有些不好意思。
楚禎看了看她，不怪薛蟠要搶，香菱長得的確標緻，有幾分秦可卿模樣，身材也好。
香菱低著頭，站在那，小手攥著帕子，任由楚大爺打量她。
心裡面卻沒有和之前被薛蟠盯著瞧的惶恐，只覺得面上火熱，心兒直跳得厲害。
她在榮國府兩三年了，知道官家大小姐出嫁是什麼規矩。
像她和紫鵑這樣的，若是未嫁人，則是陪嫁丫頭，好比平兒。
若是已經嫁人，則是陪房，好比周瑞家的。
太太雖許她脫離賤籍，但香菱始終沒想過離開姑娘身邊。
而如今。
楚大爺進出姑娘閨房，與姑娘同一桌吃飯，親暱非常，太太又有意讓兩人在一塊多待。
她豈會看不出？
楚禎只是欣賞了她幾眼，收回目光後，笑問她道：“你們平日伺候林妹妹，會覺得太累不？”
香菱不禁呆住。
只有她母親會專門問她有沒有累著。
香菱忙回道：“謝楚大爺關心，我和紫鵑、雪雁倒不會累，廚房和洗衣服的事都有其他丫鬟婆子做，我們只伺候姑娘。”
瀟湘館有個小廚房，但只燒水、熱菜，存放些炭火，大廚房是在別處。
楚禎又對她說道：“那手搖充電寶，你們可以輪流來，讓其他丫鬟婆子也來幫忙，不怕弄壞。”
香菱答應下了。
楚禎和她在梅子林中逛了一圈，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掉落的梅子，放手上，大拇指一彈。
“啪！”
正中地上另一顆梅子。
香菱目瞪口呆。
好一會，才拍掌笑道：“大爺好俊的指法！”
楚禎：“……”
你別省去姓啊，弄得好像“大爺快來玩呀”這句經典的話。
但這是她們的慣用稱呼，楚禎也就隨她叫吧。
“大爺看那。”
香菱悄悄指了指，楚禎看過去，見是一個小尼姑拿著個掃把站佛堂庭前，也正看著他。
楚禎現在站的是泥地，梅子彈珠不會讓那小尼姑加大工作量。
“不管她。”
楚禎繼續欣賞梅子樹。
現代人哪有二十萬平的大別墅可以逛？
不一會兒，黛玉出來了，除了紫鵑外，還有賈寶玉與探春，原來兩人是來了櫳翠庵，剛好又遇到黛玉來送檯燈給妙玉。
楚禎再看去，只見一位清雅素麗的“道姑”站在門前，目送黛玉三人離開，似乎也看到了楚禎。
先前拿掃把的小尼姑，連忙走到她跟前，說了些什麼話。
楚禎看到這位長髮如瀑、素雅白淨的“道姑”，款款朝這邊走來。
走近後，楚禎才看清楚她美玉一般的臉龐，氣質如空谷幽蘭，五官清冷，很有遺世獨立的韻味。
“弟子妙玉，見過這位仙長。”
來到之後，妙玉雙手合十，給楚禎行弟子禮。
楚禎還未說話，賈寶玉又不禁說了出來：“伱說自己是檻外人，如今又在別人面前自稱弟子，豈不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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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都看向他。
黛玉微皺著眉，很是嫌棄。
妙玉冷笑回他道：“仙長已超脫這紅塵俗世，檻內檻外又豈能對仙長這般人言說？你心思駁雜，一下午坐立難安，與此前大異，快些收了你這性子吧！”
賈寶玉聞言，如遭雷擊，恍惚著給楚禎作揖道歉。
“免了吧，楚大爺聽不懂檻外檻內這些話。”
黛玉替楚禎回他，讓楚禎聽了不禁覺得好笑，結果黛玉瞥他一眼，輕哼一聲。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楚禎打林妹妹的小臉蛋，對妙玉說道：“即便身懷神通，又有誰能超脫凡俗？若有仙界，一大群仙人的仙界也不過俗氣之地，如道家天庭，佛家西方極樂，基督天堂，哪個不俗氣？”
幾人詫異看向他。
黛玉忙拉了拉楚禎，低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楚大爺還是少說這話。”
她沒見過其他神仙。
楚禎也沒見過。
等見了再說。
“仙長教誨，貧尼謹記。”
妙玉雙手合十，忽略她長及腰際的秀髮，倒是很像山中清修的尼姑。
楚禎搖搖頭，準備離開，妙玉又給他道謝，感謝他送的那一盞檯燈。
“不必多謝，用著就好。”
客氣一句，楚禎與黛玉離開此地。
留下的探春也叫上神情悶悶的二哥哥，與他一起離開櫳翠庵。
妙玉站在櫳翠庵前，目送楚禎遠去，晚間的清風吹拂而過，讓她的白綾裙與秀髮一起飄飛起來，一如她此刻的心緒。
她本以為楚神仙清高孤傲，慢慢才發現，他是如此隨性之人，散步時送檯燈來，又不進她的櫳翠庵，反而拾起梅子來頑。
真是個怪神仙。
夜晚。
沐浴過後，隻身穿一件輕薄衣裳的妙玉，盤著修長玉腿坐在蒲團上，烏黑秀髮散落，潔白雙手將楚禎送來的檯燈，仔細端詳好一會。
“師父，快些開啟燈來看看吧！”
幾個小尼姑攜手進來，笑著催促她道。
妙玉訓斥她們道：“可有沐浴更衣過？”
幾個小尼姑忙回答說有，她們可不敢對楚神仙不敬。
妙玉這才饒過，命她們在後邊跪坐。
將檯燈放面前，接了線後，妙玉雙手合十唸了一段經文，方才伸出手，摁了檯燈的開關。
白色的光發出，讓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尼姑都驚歎起來。
“果真是神物……”
妙玉抿著唇，又不禁想到了傍晚時他說的那些話。
她執著於檻內檻外，實際已落了下乘，也不過是俗氣之人罷了。
……
妙玉從此晚上唸佛經不再需要點燈，而只需要開燈。
迎春，探春，惜春，李紈的住處，也紛紛亮起一盞與眾不同的燈來。
薛姨媽在蘅蕪苑特意留到了晚上，親眼看著楚神仙送她女兒的檯燈亮起，看了好一會，才驚歎著對女兒說了一些之前說過的話。
薛寶釵沒回應母親。
薛姨媽嘆息說道：“別怪我多說，你哥哥是個不成器的，好不容易從那樁案子脫身，回了神京後原來該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還說他已經把香菱送給楚神仙，楚神仙總該照顧下他，你聽聽這是什麼話，楚神仙跟咱們沒關係，憑什麼照顧我們家？”
薛寶釵怔怔的看著檯燈，半晌，才說：“媽你且先回去，待會園子要關門了。”
薛姨媽張了張嘴，見女兒不肯，也只得回去了。
薛寶釵坐了一會，覺得心悶體熱，便叫鶯兒、文杏提一盞燈籠，與她一起出門去。
“姑娘這麼晚還要去哪？”
鶯兒問她。
“去散會步。”
薛寶釵道：“只在大路走，其他小道不去，不妨事。”
夜晚的大觀園靜悄悄的，只有蚊蟲鳥獸的叫聲，好在大觀園中間的天仙寶境掛著不少燈籠，上半夜都不會熄滅，倒有個參照的地方。
“姑娘，看！”文杏指著遠處，有些驚懼。
薛寶釵仔細看了看，見那邊有一盞燈火飄過來，也是一盞燈籠。
“藏起來。”
薛寶釵忙讓鶯兒將燈籠藏在樹後面，她自己也藏起來。
那邊的人慢慢走近了，鶯兒、文杏二人捂住了嘴，生怕吃驚的喊出來。
薛寶釵也覺驚訝。
來的人也是三個，走在中間的那人，姿容豔麗，身段嫋娜，走起路來曼妙多姿，風流嫵媚之態，哪裡還有病懨懨躺在床上的模樣？
不錯，這三人正是東府的蓉大奶奶，及她的兩個丫鬟瑞珠寶珠。
她們住在梨香院，對外只說是養病。
如今看來，哪裡是有病！
薛寶釵眼睜睜的看著秦可卿，提著燈籠，走上橋，進了天仙寶境內。
“姑娘……！”
鶯兒一臉的震驚，“蓉大奶奶，難道是和楚大爺幽會……”
“莫要胡說。”
薛寶釵心裡也很吃驚，卻叮囑她們，不得往外說這事。
三人忍著四周蚊蟲，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總算見到秦可卿出了天仙寶境。
手中拿著一個會發亮的東西，比手機大許多，是叫……平板？
薛寶釵在黛玉那見到過。
靠近後，三人聽到了秦可卿手中捧著的平板發出的聲音，她一邊走，一邊看電視劇……
“姑娘，別看了，待會摔著平板要碎開的！”
瑞珠無可奈何道。
“路都鋪了石板，怎會摔著？即便摔了，板子也不會有事！”
秦可卿要死死護住它，摔了也要高舉板子。
瑞珠寶珠無奈，只能扶著她走。
三人離開後，薛寶釵三人才走出來，面面相覷。
“噗嗤。”
文杏笑出聲來，說道：“原來蓉大奶奶是去跟楚神仙要了平板，林姑娘大約也在天仙寶境內，姑娘我們也去吧？”
“都已入夜我去做什麼？”
薛寶釵還在想剛才瑞珠私底下對賈蓉媳婦的稱呼：
姑娘。
楚大爺定然是知道內情的，林丫頭恐怕也知道。
可寧國府的蓉大奶奶，到底要怎麼才能變回姑娘？
“今晚這事，萬不可傳出去！”
薛寶釵再次叮囑她們兩個，鶯兒文杏都忙說道，她們哪裡敢，又怎麼會亂傳楚神仙的事？
蓉大奶奶夜晚幽會楚神仙。
不管是什麼事，傳出去都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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