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驚訝之餘,恭敬地將大姑姑迎進門。
皇后身邊的姑姑年過三十,生的一張方臉,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嚴肅古板的印象。
“沈姑娘,皇后娘娘聽說你臨危不懼,且太子殿下在娘娘面前多有誇讚,說你處處照顧他,心思細膩。”
“故而,”大姑姑聲音四平八穩,說到這裡,淡淡笑了笑,“皇后娘命奴婢將這些謝禮送來,這是禮單。”
一個沉木的箱子被抬進來,沈定珠接過禮單,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吃驚。
長長的單子上,列舉了綾羅綢緞、珍珠首飾二十件有餘。
太子說的幾句話,值得皇后這麼大張旗鼓地賞賜她?
“多謝皇后娘娘恩賜,”沈定珠垂首道,“但是民女只是做了分內之事,擔不得娘娘如此厚賞。”
她規矩不錯,但大姑姑臉上也沒有讚揚的神色,反而方才那點笑,也跟著淡了不少。
“沈姑娘,皇后娘娘的賞賜,是你應得的,拿著吧,沒有人敢說半點不是。”
沈定珠安靜地聽著,垂下的長睫蓋住盈盈黑眸,她猜,大姑姑下一句就要說皇后此舉真正的目的了。
果然。
大姑姑聲音略有放低:“要是沈姑娘拿了不該得的,確實應該還回去。”
沈定珠心頭突地一跳。
她拿了什麼?讓皇后專程派人來恩威並施?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一道光亮。
沈定珠斟酌著開口:“姑姑所說極是,您在皇后娘娘身邊頗得重用,有件事民女斗膽,想請姑姑幫我拿個主意。”
“先前寧王殿下送民女一件白狐裘,但太子殿下可憐我,便將他獵得的火狐皮也賞了過來。”
“可兩件狐裘,對民女來說委實富餘了一件,便想著去找太子殿下婉謝那件火狐的好意,姑姑覺得可好?”
大姑姑抿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淡笑:“沈姑娘規矩得當,還請奴婢出主意,實在是高看了。”
“不過,依奴婢拙見,沈姑娘直接去找裁量尺寸的宮人說清楚,他們自會告知太子殿下,而無需親自向殿下說明。”
這是不贊成她見太子的意思。
好在,沈定珠說的解決辦法,也正中皇后的下懷。
就是讓她不能接受太子的火狐皮。
皇后知道皇帝最討厭兄弟鬩牆,之前蕭琅炎為了傅雲秋,在她與太子定親後,還來往不斷,已經引起了皇帝的反感。
所以,太子剛被捲入了一場刺殺案,蕭琅炎又恰得皇上重視。
皇后不希望中間再多一個沈定珠,所以讓她識趣。
拿了寧王的東西,自然要把太子的賞賜奉還。
好在沈定珠本來也不貪圖這些。
大姑姑要走,沈定珠眸色一轉,便從那箱首飾裡拿出兩個瑪瑙戒子。
她悄然上前,塞進了大姑姑手中,對方猛然一驚,甚是反感地皺起眉頭:“沈姑娘,這是何意?”
沈定珠俏臉嫣然,水潤的黑眸眨了又眨,她朝外頭看一眼,小聲說:“姑姑,這是孝敬您的。”
“以後還要請姑姑多多指點,我雖是寧王殿下的通房,但我姨母是從前商州巡撫趙壽望的夫人,姑姑與我結交,萬萬差不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澄澈烏黑,巴掌大的臉蛋上,擁有著絕色嬌美的面容。
卻讓一向注重規矩的大姑姑,心中生起濃濃的厭惡。
連帶著語氣也嚴厲起來:“沈家如今是什麼下場,想必不用奴婢再強調,你這樣做,實在算不得一個聰明人。”
“奴婢好言奉勸,為著寧王殿下著想,沈通房還是去好好地學一學規矩吧。”
說罷,大姑姑面色鐵青地轉身離去。
沈定珠佯裝失措,追了兩步:“姑姑,姑姑?民女說錯什麼話啦?”
待大姑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院子裡,沈定珠才慢吞吞地回了屋子。
關上門,她翹著腳踩在一箱子琳琅滿目的珠寶上,眼神冷若冰霜。
她已經選擇了蕭琅炎,就不用討皇后歡心,故而在她面前扮蠢,是有必要的。
蕭琅炎得以重用,皇后一定不會喜歡他身邊的人太聰明。
何況沈定珠記得,前世到了皇帝掌權的後期,皇后與蕭琅炎的養母嫻妃斗的昏天黑地。
這種情況下,她最好做一個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尤其是她還揹負著沈家的名號。
如此,皇后才會覺得她在蕭琅炎身邊無可厚非,至少還算個缺點和把柄。
大姑姑回到皇后身邊,將事情告知。
皇后正在靜心假寐,保養得宜的面孔白皙光滑,不笑時竟也顯出菩薩般的溫和慈悲。
聽了大姑姑的話,皇后睜開鳳眸,眼中閃過鄙夷。
“從前就聽說這位貌美傾城的沈姑娘,恃美嬌蠻,本宮還覺得沈丞相之女,不至於如此,但聽你這麼說,倒是本宮從前高看了她。”
大姑姑扶著皇后坐起身,端來熱茶。
“奴婢見那沈定珠領悟得快,稍稍點撥,她就知道要將火狐皮退回去,還以為她是個聰明的性子,奈何後來竟想用娘娘所賜拉攏奴婢,實在愚蠢。”
“所以娘娘也不必擔心,與其費神除去沈定珠,還不如任她留在寧王身邊,想來太子殿下想要納她為妾,約莫也是隨口一提,誰會喜歡一個空有美貌的女子?”
皇后眼神冷冷,烏髮上的鳳冠寶翠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她冷哼一聲:“恪兒就是被本宮寵壞了,對了,刺客的事怎麼說,皇上消氣了嗎?”
大姑姑忙道:“消氣了,寧王殿下也是個聰明的,知道跟太子殿下一起跪在外面求情,皇上本就心疼咱們太子殿下,故而很快就相信殿下是無辜的。”
皇后聽言搖頭:“皇上多疑,哪裡是相信他無辜,分明就是又記了一筆賬。”
太子是儲君,輕易不會廢除,但皇上的耐心只怕也到了極限。
皇后按了按眉心:“恪兒一定一夜沒睡,你等會去送點養神的湯粥給他,也叮囑他別再荒唐,連續兩次都惹惱皇上,不能再犯錯了。”
“是。”大姑姑應聲。
想到沈定珠,皇后又肅聲吩咐:“一個罪臣之女,趙家還為其做靠山,是該敲打敲打。”
大姑姑轉了轉眼珠:“奴婢明白。”
沈定珠那邊在大姑姑走後半個時辰,便主動去裁量尺寸的地方,將火狐皮婉拒了。
她說自己已有白狐裘,就不能再收旁的。
待解決完,回到院內,蕭琅炎已經坐在窗下。
太醫剛來為他換過藥,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藥香。
“去哪兒了?”蕭琅炎掀眸朝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