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記起我是誰了。”女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整個人懶散靠在窗邊,斜睨她,“介意我抽菸嗎?”
韓鳶看她,“隨便。”
女人不置可否,從車裡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燃。
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她的手指又細又長,手掌比其他女人要大一點。
“想知道我和你媽媽是如何認識的嗎?”
女人吸了口煙,慵懶問她。
“抱歉,”韓鳶神色冷淡,“我不想知道。”
女人對於她的拒絕不意外,自顧自說:“我和你媽媽幼兒園相識,一直到她大學,我們基本上沒分開過。你媽媽表面上乖順,實際上比誰都叛逆。我初中就沒讀了,得知我放棄讀書那天,她準備也不讀了,可是她怕你外婆,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但她在那個家被壓抑太久了,想方設法讓我帶她尋求刺激,漸漸的,我們的友情變了質,後面……很自然的我們在一起了。”
“我們的感情不在國內被認可,所以我們打算出國,只是不曾想你父親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
“她嫁給了你爸爸,並且生下了你。我選擇了獨自出國,我沒有帶她走,因為我知道她放不下你外婆。”
“我出國後,她給我打過無數次電話,央求我回國帶她走,可是我知道,她結婚了,有家庭了,並且有了小孩,我不能這麼做。”
“我拒絕了,她就以死相逼。我答應了,回國之後和她見面,那晚我們聊了很多,她說討厭那個家,討厭你父親,獨獨沒說討厭你。”
女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韓鳶沒阻止。
兩人心照不宣一個選擇說,一個選擇聽。
“我想她對你應該是有感情的,只是在你和自由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後者。”
說到這裡,韓鳶打住了她的話,“所以,她在哪?”
女人歪頭看她,“去世了。”
韓鳶手裡的手裡掉落在地上,她顫著聲音問,“不是說,她沒死嗎?”
“嗯。”女人又吸了口煙,眼睛看著窗外,“她當時確實出國了,只是……她出國後並不快樂,對什麼事情提不起興趣,整天盯著窗外發呆,不吃不喝。之後……”
女人扯了下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出國兩年後,在一個晚上,她穿了一條豔麗的裙子,化著濃妝,在浴缸裡喝完自殺了。”
韓鳶清冷的眸裡多了絲複雜情感,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掉了下來。
“她……還是自殺了對嗎?”
女人:“嗯。”
“她厭惡這個世界,厭惡世間的一切,只有死了,她才會解脫。”
韓鳶不理解,“為什麼?”
“性格,”女人抖了抖菸灰,“還有成長環境。”
她打量著韓鳶,“索性,你和她不一樣。”
韓鳶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吳茜夕還活著時,內心是高興的。
不管她喜不喜歡自己,至少她還在這世上。
可是……
她還是走了。
並且她不知道。
女人拿出自己的小皮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相機,“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相機,沒有人看過,除了我。”
“但是我想你應該可以看,她知道了也不會生氣。”
韓鳶手顫抖,她努力維持著鎮定,接過她手裡的相機。
女人笑了,“我明天出國了,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這是夕夕唯一的東西,你記得保護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習慣叫她夕夕。
她現在四十多歲了,眼角也有了皺紋,不知道她死後,夕夕會不會嫌棄她。
“我走了,鳶鳶。”她頓了下說:“其實,我很喜歡你。你小時候真的很乖很可愛,我想認你做乾女兒的,但你媽媽不允許。”
女人說完,想了一下說:“她給我說過,她這輩子很不開心,所以希望你是快樂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風吹亂了韓鳶的頭髮,她蹲在地上,身上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顫顫巍巍開啟相機,第一張照片是女人和她的合照。
那會她剛出生不久,女人抱著她,微微帶笑,她在女人懷中睡得香甜。
第二張是女人的,第三張是她的。
後面的照片基本上是女人和她的,很多時候,她的照片是抓拍。
除此之外,就是那棵桂花樹。
最後她還拍了張紙條。
“我活著並不自由,死了會嗎?”
韓鳶哭出了聲。
吳茜夕有抑鬱症,可是誰也不知道。
大家只當她是性格怪癖,不愛說話,天生冷漠。
包括她。
到這裡韓鳶才知道,吳茜夕早就讓自己陷入泥潭之中,沒人想要拉她,也沒人拯救她。
漸漸的,她越陷也深,再也起不來了。
手機響了,韓鳶沒理。
周瑾南打電話不接,猜想韓鳶會去墓地。
想也沒想開車去了。
果然在路邊發現了她。
她坐在地上,雙手抱膝,走近見她懷裡還有個相機。
他蹲在她身邊,“鳶鳶。”
韓鳶看他,下一秒,抱著他,眼淚直流。
“為什麼會是這樣子?”
周瑾南拍了拍她的後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輕聲安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我在。”
周瑾南沒說話,只是靜靜抱著她。
……
—
一年後,韓鳶馬上要畢業了。
她答應了韓志鑫回去工作,同意可以回韓家,但是不會常住。
她住在周瑾南的房子裡。
周瑾南時不時會回去看她。
畢竟他還沒到實習時間。
韓鳶回去韓家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對勁。
她仔細看了之後,發現牆壁被人動過。
她想也沒想就知道是誰做的。
她找到合適機會把這件事公之於眾,韓志鑫勃然大怒,同時也知道她多次出軌的事,第一次硬氣起來要和吳歡結婚。
而江栩自知不可能再留在韓家,在韓鳶要回來時,就出了國。
韓志鑫斷了江栩的生活費,但江栩呆在韓家這麼多年,根本不缺錢。
所以即便是韓志鑫不管他,他在外國依舊混得風生水起。
後面他似乎進入了演藝圈,開始了自己龍套生涯。
這些韓鳶並不知道。
韓志鑫打算把她培養成接班人,手把手教她。
周瑾南打算創業,兩人一個比一個忙碌,有時候一個星期打不了幾次電話。
不過他們感情依舊很穩定,周瑾南再忙也會飛一趟星城,和韓鳶見一次面。
—
三年後,兩人都已畢業。
周瑾南事業步入正軌,韓鳶依舊在韓志鑫的公司。
吳歡自從和韓志鑫離婚後,無處可去,以前出軌的那些小白臉在知道她離婚後紛紛遠離,她想要聯絡國外的江栩,但無果。
她養尊處優這麼多年,早就不習慣自己去工作。
但是沒法,日子還得過,她去應聘老師,沒成功。
後面她沒辦法,改為去飯店裡當服務員。
吳歡每天都怨天尤人,還大罵江栩不孝。
那又如何,沒人願意聽她這些。
周瑾南在自己二十二歲這年向韓鳶求了婚。
韓鳶答應了。
雙方家長見面,十分滿意這門婚事。
結婚宴那天喜慶滿滿,在場賓客無不臉上帶笑。
韓鳶在化妝室的時候,收到一個無名快遞。
箱子不大,卻很重。
她開啟。
裡面是一個翡翠手鐲以及滿箱的黃金,在箱子的上面有一封信。
“她說的,等你要結婚了,全部交給你。”
韓鳶抿唇,看著滿箱的黃金,她紅了眼眶,努力剋制住。
陳枝走進來,看見她略紅的雙眼,“鳶鳶,你怎麼還哭了?”
“這不是我馬上要結婚了,”韓鳶逗她,“而你還單著,我為你這個單身狗感到難過嘛。”
陳枝:“……”
“抱歉啊,我有男朋友了。”
韓鳶來了興趣,“是誰?不會是南潯吧?”
“對啊,”陳枝輕咳兩聲,“就是他。”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韓鳶笑著問,“怎麼又複合了?”
“他找我複合的。”陳枝撇撇嘴,“反正我忘不掉他,就那樣複合了唄。”
韓鳶對她豎起大拇指,“可以。”
“好了好了,今天主角不是我,而是你。”
陳枝笑嘻嘻說:“別討論我的事情了。”
兩人剛說完,樓下就說請韓鳶下去。
韓鳶下去之後,就看到周瑾南在樓梯口等他。
畢業之後的他,褪去了稚嫩,逐漸變得成熟。
今日一身筆挺西裝,映襯得他卓爾不群。
他笑著望向她,兩人視線相對那一刻,周瑾南朝她伸出手,做好了等待她的姿態。
韓鳶穿著晚禮服,緩慢優雅地下樓,在距離他最後一步臺階時,她朝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周瑾南穩穩握住她,兩人牽過無數次手,卻從未像現在這般緊張。
他的手心都冒汗了,韓鳶忍不住笑,“這麼緊張?”
“緊張。”周瑾南輕笑,“又很激動。”
“有我在。”
這是韓鳶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很多時候,這句話是周瑾南對她說的,簡單三個字,給她莫大勇氣。
陳枝出現打算他們,“等一下,這個時候你們牽什麼手?”
韓鳶:“?”
“不應該先由韓叔叔牽著鳶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周學弟嗎?最後再把鳶鳶的小美手放到周學弟的手裡。”
韓志鑫在旁邊笑,“無礙,下樓梯那一刻我已經牽了。”
周瑾南笑,“牽她的手,我迫不及待。”
此話一出,全場歡呼尖叫。
最後還是按照流程來了,韓鳶挽著韓志鑫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周瑾南。
她手拿捧花,裙襬拖地,面帶微笑,美得不可方物。
他一身西裝,手長腿長,嘴角含笑,英俊且矜貴。
在韓志鑫把韓鳶的手放在周瑾南手心時,兩個男人都紅了眼眶。
一個是不捨,一個是激動。
鮮明對比。
司儀在主持流程。
兩人宣誓。
互相交換戒指。
互相擁抱
周瑾南湊到韓鳶耳邊,聲線低沉深情,“韓太太,娶你,我之幸也。”
韓鳶眉眼彎彎,“周先生,嫁你,我心愉悅。”
所有流程結束,就是扔捧花。
陳枝可積極了,人群中跳起來,韓鳶見狀,準確無誤丟給了她。
陳枝拿到捧花高興得跳起來,在場認識她的人不約而同把目光瞥向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南潯。
男人慢條斯理地彎了下唇,寵溺看著陳枝。
這一瞬間,他們的愛情眾所周知。
—
婚後兩年,韓鳶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週四喜。
希望她:喜樂、平安、自由、無拘。
小糰子確實按照這幾個字,幸福的長大。
成為全家的團寵。
尤其是周瑾南,從她出生那天起,換尿不溼、洗尿布、餵奶等都是他在幹。
韓鳶樂得清閒。
她乾脆將自己投入工作中去,韓志鑫逐漸把公司事務丟給她,自己則當了甩手掌櫃。
沒事就種種花、聽聽歌,閒暇時去參加公益活動。
一次參加公益時,他遇到了比他小十歲的愛人。
兩人日漸瞭解、日漸熟悉後,決定在一起了。
他第三次結婚,不再摻雜利益,只有一心一意的愛。
某天,韓鳶在辦公時,要談一個代言人。
見到公司談的代言人時,韓鳶一眼認出了他。
江栩摘下了墨鏡,向她伸手,“好久不見。”
韓鳶這些年氣質沉澱了不少,笑著和他回握,“好久不見。”
“沒想到是我吧。”
韓鳶嗯了下,“確實沒想到。”
“你混得不錯。”
江栩挑眉,“還行。”
“吳歡呢?”
江栩:“不知道。”
“你沒管她。”韓鳶意外。
“我為什麼要管一個曾經侵.犯過我的人。”
江栩淡淡說。
韓鳶睜大眼,“她對你……”
“嗯。”江栩看她,“我承認我以前是有點喜歡你,為此還做了不少小動作,但我最大的目的,還是希望吳歡和韓叔叔離婚。”
“吳歡不是一個好妻子,更不是一個好老婆。韓叔叔是好人——”他笑,“我想著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他們就是不是會分開。”
“事實證明,我們不用在一起,他們也分開了。”江栩肆意一笑,“真痛快。”
韓鳶沒說什麼。
“聽說你生了個女兒。”江栩淡淡一笑。
“嗯。”
“肯定像你一樣好看。”江栩手指在腿上不緊不慢敲打。
韓鳶哦了下,冷淡說:“她長得像她爸爸。”
江栩嘖了一下,“那可真不幸。”
韓鳶:“……”
這幾年過去,幾人都有所成長,韓鳶和江栩他們學會了釋懷。
江栩這些年,演了無數個角色,逐漸自愈了自己。
回去的時候,韓鳶和周瑾南躺在床上,她向周瑾南說起這事。
周瑾南挑眉,“你確實他為代言人了?”
“嗯,目前來說,在國內,沒有哪個小生的影響力能超過他。”
韓鳶見他不說話,“你介意?”
“這是你公司的事,我管不著。”
周瑾南哼了一聲。
“哦。”
韓鳶說:“他給你女兒準備了禮物。”
“我差他那點禮物。”
韓鳶:“……”
“他誇你女兒很可愛。”
周瑾南:“需要他誇?”
韓鳶:“……”
“然後我說女兒和你長得很像。”
周瑾南來了興趣,“他怎麼說的?”
韓鳶:“他說挺不幸的。”
周瑾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