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鶴站起,緩緩踱步時,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尤其是蘇搖光,一雙美眸死死盯著徐鶴,眼中期待之色都快溢了出來。
半晌後,徐鶴緩緩誦道: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一首詩唸完,場中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在咀嚼詩中之意。
徐鶴心中暗歎,這年月,裝逼的價效比實在太低,放在初唐,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文抄兩首,庫存還有餘。
奈何歷史上明清著名的詩詞高質量的著實有限,那真是抄一首少一首啊!
譬如這首《綺懷》,清代黃景仁所作。
說道古代情詩,首推李商隱的《無題》,全組詩哀婉纏綿,千百年來打動了多少痴男怨女。
後世很多文人都曾經模仿過,卻都不得其法。
其中模仿最成功的就屬黃景仁了,他和表妹分別後,寫下組詩《綺懷》,雖然是因襲之作,卻也成為千古絕唱。
而徐鶴剛剛所誦這首,便是《綺懷》中最悽美的一首《綺懷·其十五》,足以媲美李商隱的《無題》,後世卻很少有人讀過。
這首詩,開篇就是痴情之人獨坐花下靜靜地吹著洞簫,只有清風明月與之相伴。
望著天空,想起伊人深鎖紅牆,看似近在咫尺,卻像銀河一樣,可望不可即。
這時,謝良才幽幽開口道:“小鶴,銀漢紅牆是出自李商隱的《代應》嗎,本來銀漢是紅牆,隔得盧家白玉堂。”
在場之人,包括書院的使女蘇搖光,都是飽學之人,經過謝良才的提醒,大家不由拍案叫絕。
尤其是蘇搖光看著徐鶴的眼神似乎都化了,夜涼如水,又有誰願意為她在風露中佇立整整一晚呢。
身在書院,夜色再美,也不過物是人非,窗外芭蕉窗裡燈,借酒澆愁愁更愁。
留下的只有愁思綿綿不盡,思之讓人落淚!
又過了良久,沒人願意打破這首詩中溢位的傷懷之情。
終於,蘇搖光美人垂淚,驚動了一旁還在傷懷的孔一元和謝良才。
孔一元第一次放下官員的矜持,對一旁的謝良才道:“令弟詩才了得,即使是隨性而作,將來也恐無人再言芭蕉、剝繭之詩也!”
有了徐鶴這首詩,剛剛的一段小小牴牾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當然,之前那事兒再也無從提及。
謝良才乘著小解之時,拉著徐鶴在庭中好一頓感謝。
剛剛若是真的由他出口,不管是答應孔一元,還是拒絕,他都會把謝家捲入了這件複雜之事中。
有了徐鶴出言,他才能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讓謝家繼續超然在這件事之外。
所以謝良才這次是真的感激徐鶴了。
“感謝我還帶我來這種地方?”徐鶴開始演起來了。
“看你剛剛不也挺享受嗎?”感激歸感激,想在他騷人面前裝清純?不可能!
“我看你不是第一次進出這種場所了?”徐鶴的言外之意,我要告訴你爸爸,讓他用七匹狼抽死你!
這年頭有沒有七匹狼不知道,但騷人怡然不懼、腆個大臉說自己也是第一次來洗浴會所,跟後世的老嫖客的嘴臉不敢說相似,簡直是一毛一樣。
最終,徐鶴的第一次勾欄書院之行,在賓主盡歡下結束了。
孔一元雖然很想留下,跟搖光姑娘深入探討一番人生。
但奈何御史的操守,和搖光姑娘看著徐鶴,眼中那幾乎毫不掩飾的傾慕打擊了這位在任官的自信心。
孔一元不得不在心中感嘆道:“果然,書院裡的女子,還是更喜歡才子啊,自己雖然是進士出身,奈何都去鑽研四書五經去了,總不好跟姑娘們討論【既正屍,子坐於東方】吧?”
好嘛,這位巡鹽御史的本經原來是《禮記》來著,果然,就很【喪】。
三人前後出門,謝良才和徐鶴將孔一元送上一頂小轎,轉眼間,巡鹽御史孔大人就消失在了街角。
就在徐鶴跟謝良才兩人結伴離開後,巷口轉出兩人來。
如果徐鶴見到這兩人,那其中之一他再熟悉不過了。
徐鸞用摺扇敲著左手掌心笑著對身旁之人道:“周兄,看見剛剛那個三人了嗎?其中一位是大理寺卿謝道之的公子,旁邊那個歲數稍小之人,乃我族弟,今年的縣試案首徐鶴!”
“呵呵,之前我還在想,一個寺卿公子,一個鄉野小子,兩人為何過從甚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那個被叫周公子的年輕人微微一笑:“你呀,太小瞧這二位了,剛剛上轎子那人你認識嗎?”
徐鸞聞言一窒:“誰啊?不認識?”
周公子冷笑:“那位啊,在職官員,位卑權大,就連我父親遇到他都要退避三舍呢!”
徐鸞大驚:“什麼人竟然能讓府臺大人都退避三舍?”
周公子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徐鸞道:“嗨,管他呢,走,好不容易跟周兄有個把酒言歡的機會,別讓這些人壞了興致!”
本以為色中餓鬼的周公子會附和兩句。
誰知道周公子笑道:“徐鸞,我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些事沒有處理,改日,改日!”
徐鸞大失所望,今天還不容易跟著府臺公子蹭一次書院,誰曾想到了門口這傢伙竟突然有事要辦。
“徐鶴這個傢伙果然是喪門星!見到他準沒好事!”悻悻的徐鸞大失所望。
當天晚上,書院的大門被人粗魯敲開。
垂髫童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剛開啟門,他就被人用手捂著口鼻說不出話來。
緊接著,他看到一群黑衣人從院門魚貫而入,不一會兒,後院就傳來女使們的驚呼之聲。
在他彌留之際,似乎看到蘇大家被兩個黑衣人抬著塞進院中一頂小轎,轉瞬間那小轎就出了院子。
“剩下之人怎麼辦?”其中一人問。
“怎麼辦?還要我再交代你一番?”一個聲音回道。
話音剛落,垂髫童子就感覺胸口被人用刀扎入,他想喊出聲來,但口鼻被捂住,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漸漸地,他的力氣越來越小,意識消散在黑色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