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傅真的馬車上了回城的大道,裴瞻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山頭:“上山!”
山道崎嶇,夾在密林之間,幾乎只容一人進出。
裴瞻駕著馬行走其間,想到杜三夫人向丈夫哭訴的時候就表示在上山前就扭傷了腳,那就是說,這整個下山一路上都是傅真揹著她的。杜三夫人體型不說多胖,比起傅真那身子骨寬出了也將近一倍,她是怎麼做到?
在他花費了兩三刻鐘才縱馬到達山神廟前後,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駕馬上山尚且需要這麼久,徒步所花費的時間顯然更長,那這個過程不就更艱難?
“將軍!”打前站的郭頌從廟裡探過一番後快速出來,“裡面果然綁著四個匪徒,當中兩個還受了傷,另有一女子斷了條腿,看模樣頗為危險,應該正是傅家那位二小姐!據他們所述,的確是傅家大小姐綁的他們,而且除她之外沒有幫手!”
裴瞻旋即下馬,大步走進廟中。
護衛們點起的火把照亮了地上的幾個人,裴瞻逐一看著他們,而後在他們驚恐的目光裡,打量他們的傷勢,又察看他們身上的繩結。最後他來到奄奄一息的傅柔面前,蹲下來看起了她的那條斷腿。
傷口在膝關節處,沒有全斷,卻因為下刀太精準,廢肯定是廢了。
再看她另一條腿,是被擊傷的,沒有傷口,可是傷處已經腫成了老大一截。比起砍斷的那條報的,更是紋絲都不能動——不用說,股骨肯定折了。就算是能醫治,日後也頂多是站立,定然走不了路。
還有她的手臂,是從肩膀處脫落的,關節碎了。
這些傷處都沒有重複的印跡,顯然是一招之後的結果。
對外行人來說,這是做不到的。
但若是行家,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只要找準下手的那個點,不需要太大力氣。
如此利索的出手,可見傅真果然是個老練的行家。她雖然沒有強勁的力道,可是在應敵之上,她卻有極為豐富的經驗。而她隻身一人勇闖險地,也足夠說明了她具備沉著冷靜的武者修養。
可是那麼瘦弱的她,連翻個牆的輕功都不俱備的她,是怎麼練出這麼嫻熟的身手的?
一般女子看到這情況都會心怵,傳聞中足不出戶的她,怎麼會斯空見慣般淡定地應對這些?她這份膽量和見識是怎麼練出來的?
她如此果斷地阻止了事件惡化,這份敏捷的反應力又是怎麼練的?
事情是傅家弄出來的,她作為傅家人出手善後合情合理,可卻不是理當如此,沒有人會要求一個體弱多病的小姐承擔這份責任。
裴瞻也不是沒見過厲害的女子,可傅真身型實在太瘦弱了,她竟然能夠從六個人的手上——哪怕這些人的功夫都不夠瞧,那也是實打實的六條漢子,她能從他們手上救下杜三夫人,還揹她下山,如果不是有著極其強韌的意志,她如何能夠單槍匹馬完成這一切?
他撿起地上一枝髮釵,看著上頭一個“真”字,凝眸看了片刻,站起了身來。
“帶他們下山。路上讓他們把事情經過都招出來,任何細節都不許隱去。”
……
傅夫人打發黎淮出去後,立刻讓黎江把傅嘉接到身邊,這邊廂趁著手頭銀子好使,讓收服了的那些護院把齊嬤嬤押到了榮福堂,然後將榮福堂大門一鎖,自己掌著鑰匙,找了金珠親自看住!
等傅嘉到了身邊,便讓他寸步不離自己,這時張成與碧璽回來報訊,傅夫人如遭五雷轟頂,一面怒罵柳氏不幹人事,一面擔心傅真出事。
好在張成想到了那兩個被傅真策反了的師侄尚有一個在府裡,便傳了他過來,讓他即刻回師門找些人聽候傅夫人差遣。
有人手就好辦了!
傅夫人先安排人去衙門裡通知了傅筠。
傅筠回來路上連摔了好幾跤,知道他的小妾闖了大禍,此時此刻在傅夫人面前半點底氣也沒有,立刻帶人出去去柳氏抓了回來,緊接著又出城去尋杜三夫人與傅真。
傅夫人留在府時裡,把柳氏打了個皮開肉綻,讓她在供辭上按下手印畫了押,然後將她鎖著,又打發人把柳氏的住處搜了個底朝天!
這一搜別說那些被截去的綢緞財物了,就是她跟了傅筠之後還與昔年當外室時認得的男人勾扯的證據都找了出來。
傅真馬不停蹄地回了府,傅夫人早就迎出門來了,母女倆早上才相見,如今不過短短一日,便皆不由得相撲入懷,劫後餘生般痛哭了一場。
尤其是傅夫人,她才從前番的悲苦中抽離出來,今日又遭了這一驚嚇,整個人繃了一日的弦徹底鬆散,抓著傅真的手再也不敢放開。直到再三問過確實沒有落下什麼了不得的傷,傅夫人才放下心來。
傅真將已經答應了杜三夫人退婚之事告之,傅夫人也沒有絲毫遲疑就點了頭:“我原本就沒有拿這婚約要挾杜家之意,只不過盼著他們有點擔當。
“如今弄成了這樣,高低都無所謂了,改日我便親自登門,把這事給做個了結。”
傅真道:“多謝母親不怪我擅作主張。”
“說什麼傻話?”傅夫人撫著她的臉嘆氣,眼淚又出來了,“比起你的安危,別的什麼都不重要。就算真找不到好夫婿,我就金屋銀屋養你一輩子,又有何妨?!”
傅真抹著眼淚笑了:“正是,好日子還等著咱們呢!”
這裡說了一回話,外頭來人說傅筠已經在山下接到了傅柔,正已經往回趕了,傅夫人便催促傅真:“先去梳洗梳洗,然後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整日都沒進食,還受了這麼一番折騰,身子可扛不住。
“等他們到家,這次我得好好跟他們算個總賬,就先不陪你去了,我讓金珠跟著你。”
傅夫人說著喚來金珠,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去侍候。
隨後一面打發人去請大夫回來給傅真看看傷病,和探傅筠他們幾時到府。一面回訪開啟箱籠,將當初接手這宅子的所有文書,全部都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