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風暖,吹在人身上就顯得很是舒服。
蘇檀眨眨眼睛,將手中的小面狗又抬了抬,眼巴巴地看著他。
男人略一抬手,手掌上便也沾了麥粉,一隻沒有眼睛的小麥狗,正正的對著他。
他垂眸,聲音冷淡:“不許胡鬧。”
蘇檀知道在他眼裡,應該君子遠庖廚,但穿越後,整日裡不是肉糜就是蒸蛋,他吃的實在是心累,今日瞧見這嫩嫩的薺菜,便有些抵擋不住,想要吃餃子。
他長牙了,是用來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
當獻上蔡倫造紙術,發現嬴政願意縱著後,他的膽子就大了些許。
和做夢就有玄女教課相比,想吃個薺菜餡的餃子,又算得了什麼。
他不再言語,索性接著指揮廚人做餃子。
天大地大,先吃一口好飯再說。
嬴政大馬金刀地坐在他身側,大有寡人就看你到底能折騰出什麼來的樣子。
然而——
還真被他折騰出花樣了。
就見那圓圓的麥皮中間放了些拌好的餡兒,然後再捏捏捏,就成了一個有著胖嘟嘟的肚子的小東西。
嬴政眸色深了深,他見此,更是不說話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桌上擺著的小肥餃就更多了。
蘇檀望著就忍不住流口水,這是兩千年前的薺菜,也不知吃起來和後世有什麼不同。
反正比肉糜和雞蛋好吃,沒有任何去腥手段,這兩個加在一起,吃起來簡直要了卿卿小命。
但是現在,他有薺菜雞蛋水餃。
“快快快,下水煮~”
嬴政就靜靜地看著他施為,那些他沒有見過的東西,一一在面前浮現。
他不禁想,難道被他視為胡鬧的什麼造紙術,竟是真的不成。
蘇檀以為他在發呆想政務,還故意放緩了手腳。
想說做點蘸料,後來想想沒有醋,沒有醬油,也沒有辣椒。
穿越到秦國後,主打一個兩樣東西沒有,這也沒有和那也沒有。
想想就苦的厲害。
好在有薺菜,他還能活。
餃子在釜中翻滾,白白胖胖的,煮熟了,隱隱還能透出點薺菜的青。
“飄了一會兒,應該是熟了,盛一個出來嚐嚐。”蘇檀眼巴巴地看著。
廚人這時候已經心服口服,他原本當公子扶蘇是在胡鬧,不曾想真的能,這奶乎乎的娃子不愧是大王的種,就是比他們厲害些。
他聽話的盛一隻出來嘗,一口下去,便驚住了。
實在是……
太好吃了!
鮮香的餡兒,和勁道的麵皮,在口中混合的口感,讓他迫不及待的嚥下去。
“熟了嗎?”蘇檀連忙問。
廚人憨厚的笑:“太好吃了,忘記熟沒熟了。”
蘇檀:!
那就是熟了,廚人的嘴,不知要嘗過多少好吃的,這熟不熟的,到嘴裡就知道了,沒有任何防備嚥下去,那肯定是熟了。
“快盛。”
廚人直接盛了兩個陶碗,分別奉給兩人。
蘇檀乖巧地坐在桌子前,把餃子咬開一個小口,小聲小聲的呼氣,見不太冒熱氣了,這才秀氣的吃著。
嬴政見他這樣吃,就也咬開吹著吃。
在蘇檀以為對方會點評一二時,兩人埋頭苦吃。
很快,一碗餃子下肚,他吃了八個,撐的小肚子溜圓,快要頂到喉管了,他才住口,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他不禁心滿意足:“爽!”
總算吃頓飽飯。
一旁的嬴政瞥他一眼,冷聲道:“晚飯還做這個。”
畢竟只是蘇檀的一時興起,就薅了一把,蘇檀吃兩頓綽綽有餘,而對於身高九尺的秦王政來說,這點餃子還不夠墊墊肚子。
“阿父,好吃吧?是不是很香,玄女說了,會教我很多很多東西,那造紙術,您可萬萬放在心上,不可懈怠啊。”
蘇檀試圖洗腦。
嬴政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輕聲道:“寡人知道了。”
說罷他抬腿就走。
蘇檀顛著小短腿,在後面拼命的追,卻怎麼也追不上,便有些意外,按道理來說,有幼兒跟在身邊,父母就算不抱起孩子,也會放慢腳步等著,渾不像秦王這樣,那比他人還高的大長腿一邁,轉過臉就沒影了。
蘄年宮中,他住的是一個小院子。
在暮色四合時,他肚子躺在榻上,認真的打量半晌,抱著沒有染上他味道的被子,他有些睡不著。
但幼兒精力不濟,片刻後便睡過去了。
睡醒後,他抱著被子發了會兒呆,見室內安安靜靜地,他便清了清嗓子。
聽見他有動靜後,一水進來四五個侍女,捧著衣裳的,端著陶盆的,捧著巾帕的,還有端著一小盒黑色的粉末,見他望過來,便說請公子潔牙。
而身邊還有給他漱口,和給他吐水的陶罐。
蘇檀被伺候的渾身舒坦,作為社會主義新青年,他慣常都是自己忙活,何曾這般被人照看著,侍女給她擦拭臉頰的動作非常輕柔,像是一團軟綿綿的雲。
等行雲流水的熟悉過後,又給他呈上熟悉的早餐——蒸蛋和肉糜。
他乖巧吃完後,便靜靜坐著。
很快,就有寺人過來,說是大王傳召。
蘇檀頓時精神百倍,穿越後,和楚姬見了一面,和秦始皇見得多些,還真有幾分面子情。
這樣想著,他腳步都歡快幾分。
等到了以後,就見秦王政正在處理政務,他便來到男人身後,探出腦袋,烏溜溜的眼睛一遍遍掃過竹簡上的字跡,被刀刻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字型看著眼暈,根本認不出寫的啥。
他不動聲色地巡弋著周圍環境,雕樑畫棟,周圍擺著燦亮輝煌的器皿,還有那他在課本上影視劇裡看到過的屬於青銅器特有的形制。
等累了,就去隔壁的宮室,看他那些泡在石灰水中的構樹皮。
這是他在大秦立足的根本,他一萬個上心。
等他回去後,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匆匆趕來稟報。他穿著玄色官服,提著袍子,匆匆趕來,神色間還有幾分倉惶與不安。
這是誰啊?
蘇檀仰頭去看嬴政的面色,就見他眸色深晦。
而來人也在觀察著秦王神色,見他在嫪毐叛亂的情況下尚臨危不亂,呂不韋神色一陣怔忡,那倉惶的神色瞬間變得平息。
秦王早有對策!才能如此從容不迫。
四月的天,呂不韋額角已經沁出細汗來,心中猜測讓他不寒而慄。
“仲父,你帶著昌平君、昌文君二位一道處理叛亂,可還支撐的住?”嬴政放下竹簡,淡聲道。
蘇檀靜靜地聽著兩人對話。
他看向剛才趕來的老人,對方感受到他的視線,便立馬作揖行禮,看著還在下拜的老人,蘇檀趕緊掩下心中驚濤,開口道:“起、起來吧。”
“臣雖年邁,這點事卻還撐得住。”呂不韋恭謹道,昔日他和嫪毐不算好友卻也有知遇之恩,如今兩軍對壘,兩人之間便只剩下了刀槍劍戟和你死我亡。
呂不韋拱拱手,脊背都彎了幾分,低聲道:“王已親政,該立王后了。”
今日長信侯嫪毐於蘄年宮謀反,秦王令楚系一脈去應對,當真是一石二鳥之計,嫪毐和楚系兩敗俱傷,對秦王親政簡直是掃平一切障礙。
華陽太后為首的楚系對前朝後宮的掌控十分強大,在此時,不管是先王秦異人還是如今的秦王嬴政,想當上秦王都要先過華陽太后這一關。
當初先王在趙國都城邯鄲為質,遠離秦朝政治中心,是他呂不韋用重金賄賂華陽夫人的弟弟陽泉君,得到引薦給華陽夫人的機會。
他勸說華陽夫人認贏異人為子,此舉將先王從無依無靠的質子地位,提升成大秦太子。
這才有了嬴政從趙回秦,坐上大秦王位的可能,而他也做了大秦丞相。
但楚系外客佔了大秦半壁江山,大王想要的是絕對掌控帝王權利,而華陽太后的楚系勢力,就是最大的障礙。
那這個時候,王后的位置便至關重要,他得先下手為強了。
蘇檀嫌站著太累,便挨著他新爹坐了下來,聽這兩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講話。
他聽懂背後的較量,也聽出來他新爹被催婚了。
嬴政狹長的眼睛斜斜地覷了呂不韋一眼,神色溫和:“寡人心中只有這天下黔首,無意立後,丞相不必再提。”
“喏。”呂不韋雙眸閃了閃,看向一旁玉雪可愛的小孩。
他一張包子臉頂著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滿臉都是純真無邪。
感受到他的視線,便躬身拜見:“不韋拜見公子扶蘇。”
蘇檀:!
原來這就是一字千金的呂不韋!
而對方呈上竹簡,便躬身告退,顯然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而嬴政眸色平平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蘇檀托腮,認真地觀察著。
“你且回吧。”嬴政下了逐客令。
蘇檀乖巧的哦了一聲,這才轉身走了。
他掰著指頭算,見過秦始皇了,也見過楚姬、呂不韋、李斯了,就是嫪毐叛亂,他怕是見不到了。
穿越到秦國後,如今秦始皇剛剛行完王禮該親政了,尚在平定嫪毐的叛亂。而此時秦國物質匱乏的令人髮指,只有簡單的五穀,菜蔬極其罕見。
他若有所思,小影片上來就教他造紙術,那穿越古代最重要的冶鐵、煤礦、火藥、玉米、媒、棉花、土豆、紅薯等最重要的東西,能一一出現,讓大秦黔首逐漸過上好日子嗎?
蘇檀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自己,腦袋裡面裝了那麼多東西,一定能夠改善老祖宗們的生活。
第二日清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濛濛間剛能看清晨霧。
“扶蘇,該起了。”楚姬撩開床帳,溫聲喚他起身。“醒醒別睡了。”
塌上,感覺到臉頰傳來輕微的力度,男孩皺皺小臉,翻了個身,拱來拱去地將腦袋埋進被窩裡,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醒醒……”
蘇檀晃了晃腦袋,暈乎乎問:“到時辰了?”他還記得今日要去拜師。
楚姬麻利的給他穿好衣裳,洗臉後,用柳枝慢慢地給他搓牙,都收拾好後,遞給他一碗蛋羹。
他吃完蛋羹喝完奶,跟著楚姬上了馬車。
楚姬抱著匣子,裡面裝著她所有的貴重物品,以此來盼望王翦能夠傾盡所學教導扶蘇。
蘇檀卻觀察著外面,要出蘄年宮,走的每一步都充滿了好奇。
對上嬴政眼神時,他就呲著小米牙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在想,難不成他政爹也出去有事。
當嬴政騎馬走在他前面,他還在想,要是有政爹去給他撐腰就好了,這樣楚姬就不用慌亂了。
她是個性子很柔軟的女人。
這會兒扣著匣子的手,已經用力到發白了。
蘇檀趴在馬車架子上看嬴政偉岸的背影,他想,現在是他政爹。
他是不是可以放肆一點。
“阿父!可否陪扶蘇去大將軍府,看看扶蘇的拜師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