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又一秋。
七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但縫補好一個女孩的絕望內心，卻是怎麼都夠了。
這一年，洛從安十五歲了。
她出落的越發美麗，身段婀娜，那頭雪白的頭髮也越來越長，直至沒過腰部。
洛從安未嘗沒想過剪短一點，也能省去許多因為頭髮太長而導致的煩心事。
但一個人不好打理的這個藉口實在太好用，讓她始終下不來決心去剪。
又是一個普通的下午。
洛從安上街採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到了小院。
她現在也會偶爾一個人出門了。
領裡鄰居都知道小院裡住了個白頭髮少女，不管他們心中如何作想，起碼看在陳先生的份上，面上大家相處起來，還是十分和氣。
少女一蹦一跳，邁著輕快的步伐，踏進了小院。
在那顆高大的老槐樹下，她看見了心心念唸的那個身影，以及那個和先生繫結的竹椅。
歲月未曾在先生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更添了幾分散漫脫塵的韻味。
無論再看多少遍，洛從安仍然會覺得驚豔。
她走上前，俏生生的湊過腦袋。
只見男人正以一種誰看了都會覺得舒服的姿勢躺在竹椅上，他一手拿著一塊木頭，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把小巧刻刀。
手腕翻飛間，一個栩栩如生的木雕出現在了男人手裡。
木雕是洛從安的樣子，但被故意雕刻的頭部很大，剩下四肢又格外短小，更讓人忍俊不禁的是，幾乎完全看不見脖子。
洛從安對此抗議過好幾次，不過先生始終不肯妥協，嘴裡還常常嚷嚷著，“你懂什麼，這叫q版洛從安，小小的也很可愛……”
什麼q版之類的字眼，洛從安是聽不明白的。
但後面那句話還是能聽懂，反正是在誇她可愛就完事了。
於是洛從安也就懶得計較。
先生平時的愛好不多，除了偶爾會去城主府下下棋以外，大多時間都在小院打盹。
這雕刻的愛好，也是從一年前才開始的。
洛從安接過那個木雕，仔細瞧了好幾眼，不由讚歎道：“先生，你真是個天才，做什麼都很厲害。”
陳安看了過來，他雙手抱在腦後，上半身斜靠在竹椅上，隨口道：“哪有什麼天才，熟能生巧罷了。”
陳安並非虛言。
這一年來，他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了雕刻上。
為了存放那些雕廢了的半成品，他還專門清了個雜物房出來，全部堆放在那。
洛從安也不禁回想起了先生第一次雕刻的時候，那樣子醜醜的，除了一些生硬的線條，完全看不出五官來。
關鍵是先生還非要指著那個木雕，說跟她有多相像，給洛從安當時氣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我能有那麼醜嗎？
“不管，我說先生厲害，先生就是厲害。”
少女心性使然，她揚起下巴，輕哼一聲。
忽的，一陣涼爽秋風吹過。
洛從安倒不覺舒爽，只是心中一緊，趕忙看向竹椅上的那個男人。
果然，下一刻男人就手捂著嘴，輕輕咳了起來。
咳嗽談不上有多劇烈，但洛從安還是擔憂的很。
她小跑到房間裡，拿出一件薄毯，然後給先生蓋上，又細心的壓平每一個角。
少女嘴裡埋怨道：“先生，明知道自己最近身體有恙，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吹風。”
陳安不在意的笑笑，“人醫生都說了，我這只是小毛病，連藥都不用抓，過兩天就沒事了。”
“那也不可以掉以輕心！”
洛從安柳眉一豎，叉著腰反駁道。
陳安嗯了聲，沒有爭辯。
他也幾乎從不跟人爭辯，這些年性格都是如此，散漫灑脫。
少女又靠了過來，她其實很想直接鑽進先生懷裡，但是現在歲數大了，多少有些羞恥，也知道男女有別，終歸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任性。
她用腦袋輕輕撞著先生的腦袋，眼眸藏著許多情緒。
洛從安輕聲說道：“先生，你說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陳安從手邊的石桌上拿起一塊方正松木，雕刻起來。
他頭也不抬的回道：“怎麼，覺得無聊了？”
“之前讓你出去多交幾個朋友，你又不肯，還冷著個臉，跟一大坨冰碴子似的。”
洛從安聞言，撞先生腦袋的力度微微大了點，她不服氣的說：“我才不需要朋友，他們長的那麼醜，誰願意跟他們做朋友。”
陳安一怔，面色古怪。
好傢伙，想不到你還是個重度顏控。
洛從安接著說：“而且和先生在一起，我又怎麼會覺得無聊呢？”
她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要是以後都能和先生一直這樣相處下去，哪怕是日子過得再平淡，我也是願意的。”
少女的話軟軟的，在耳邊響起，像是一泓清冽的泉水。
陳安雕刻的手停了下來。
他望著蔚藍的天空，忽然有些感慨。
“可你這麼年輕，不應該和我耗在這裡，耗在這處死氣沉沉的小院。”
這話洛從安就不樂意聽了，“我不明白，先生為什麼總搞得自己很老似的，明明你也才比我大不了多少……”
“那我覺得還是挺大的。”
“我覺得你覺得的不算！”
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幼稚的話語，卻是洛從安和先生的日常。
她嘴角微微上挑，正待繼續說話，忽然對上了先生的眼神。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極為耐看的眸子，靜靜凝視著她。
陳安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
“先生，怎麼了……？”
洛從安聲音小了起來，她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陳安搖搖頭，沒有說話。
……
……
翌日。
關平城來了一位仙師。
這也是陳安第一次見到仙人。
不是那種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小道，而是一個真正的仙人。
會在天上飛的仙人。
一時間，舉城震動！
就連城主都驚動了，他拖著那身胖胖的身軀，顫抖著跪拜。
但仙人沒有理會。
她目標很明確，徑直朝著陳安所在的小院飛來。
陳安仍然是躺在竹椅上，沒有動彈。
迎接仙師的是洛從安，她神情顯得有些侷促，時不時往先生的方向看一眼。
仙師順著少女目光看去，瞥見了一動不動的陳安，隨即微微蹙眉，眼底閃過一抹不悅。
但她沒有多言，而是緊緊盯著洛從安。
“你，可願隨我求長生，得大道否？”
這是仙師說的第一句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