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彼岸的回光
  大鐘聞言,不由駭然,戰戰兢兢,不敢放肆。
  許應見狀,便知它會錯了意,笑道:“鍾爺誤會了。適才那個道號寂滅的,的確是我,不過是被寂滅大道所控制的我。如今的我,已經證得寂滅道主,不會被寂滅大道所控制了,反而可以駕馭寂滅大道。”
  大鐘依舊膽怯,囁嚅道:“那個將我吞入寂滅洪源之中,消化一遍的,也是你?”
  許應點頭,坦然笑道:“你身上有劫運,我不過是消去你身上的劫運而已,讓你從今往後,不必擔心被寂滅劫追上。”
  大鐘將信將疑,來到跟前,圍繞許應飛了幾周,見他與從前沒有什麼兩樣,又進入許應的肉身洪源,檢視一番,再去識海,觀察許應的大腦。
  它沒有尋到什麼區別,這才放心。
  大鐘詢問道:“應爺,你在寂滅洪源中發生了什麼事?”
  許應沉吟片刻,也很難理清自己的遭遇,道:“我當日被劫運影響,忽覺自己開天,讓彼岸從洪源狀態變為宇宙,有了天地大道,衍生天地萬物。這片天地因我而生,眾生因我而出,如今竟然寂滅,再無生機,我的道心好像寂滅了。”
  大鐘道:“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自己化作了寂滅大道,我看到自己的無極大道寂滅,太一大道寂滅,輪迴、因果、劫運、殺伐也都寂滅,最後連鴻蒙大道也化作了寂滅大道。唯獨有一團混沌之炁伴隨著我。”
  許應講起這段時間的奇特遭遇,道,“我在寂滅之中遨遊,我能夠觸控到每一個彼岸的生命,看著他們償還天地因果。我能觀察到不同的大道跌落的過程,這種變化讓我沉醉其中,我還可以察覺到其他寂滅洪源。我意識到,我必須吞噬它們,才會變得完整,我才可以積累足夠多的寂滅天火,為下一個宇宙留下靈根。宇宙作為一個生命體,便是由此起源。我還看到了道尊。”
  他面色古怪,道:“在我眼中,道尊便是另一個等待著被我吞噬的寂滅洪源,只是他的狀態並非是洪源的狀態。但是他在我眼中,便是最大的誘惑,誘使著我追趕他,等待他化作寂滅洪源的那一刻。”
  大鐘也不明白許應的這些古怪想法,道:“阿應,你化作寂滅的時候,沒有想著摧毀一切,把所有人都吃了?”
  許應搖頭,道:“若是我只是從殺伐大道跌落寂滅,我只怕會被寂滅大道影響,但我從鴻蒙,從無極、太一、輪迴、因果等大道跌落,我明晰輪迴之路,因果之妙,劫運之法,殺伐之道,曉太一,通無極,悟得鴻蒙的生生不息。我因此反而沒有毀滅一切的念頭。”
  大鐘呆住,許應如今所講的,似乎與道尊和道寂真君所說的寂滅大道,又有所不同。
  道尊的七生七滅,道寂的死極而生,都是在寂滅大道的角度上去看寂滅大道。
  而許應卻彷彿跳出了寂滅大道,給人一種道在其中,身在道外的感覺。
  “道尊進入寂滅洪源,會死麼?”大鐘詢問道。
  許應望向這座寂滅洪源,寂滅大道還在流轉,焚盡一切,道尊這等存在進入其中,只怕九道循證也難以抵擋寂滅天火的灼燒。
  不過,這是領悟死極而生的必要條件。
  不進入寂滅劫中燒一燒,想領悟寂滅天火的死而生,簡直是痴心妄想。
  “以道尊的造詣,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兇險,便可以參悟出寂滅的死極而生。”
  許應想起道寂真君,輕聲道,“不過他的劫運或者並非寂滅劫,而是人劫,是人來降劫於他。”
  寂滅天火熊熊燃燒,彼岸宇宙已經完全墜入這座洪源之中,倘有幸存者,也絕非在彼岸,而是逃往天境。
  如今天境可以說是唯一的淨土。
  不過,即便逃往天境,也須得看自身劫運是否尚在,否則就算逃過去,也會被寂滅天火燒得乾淨。
  許應望向道寂真君的方向,道寂真君的道觀依舊飄浮在混沌之中,距離彼岸寂滅洪源不算太遠,若隱若現。
  這位道盟的強者很有耐心。
  許應先前儘管被寂滅洪源同化,但也身化寂滅大道,變成寂滅洪源的一部分,因此對道寂真君記憶還在。
  許應走上前去,向道寂真君見禮,道寂真君還禮,只是對待他,便不像是對待大鐘那般熱情。
  許應笑問道:“道兄為何厚此薄彼?”
  道寂真君道:“你雖修持寂滅大道,將此道煉得極盡完美之能,但我覺察到,你心不在此。你在寂滅大道上,道心不純。先天九道,也是道心不純。既然不是同路人,何必熱情?”
  許應哈哈大笑,撫掌讚道:“道兄是個實用的妙人!我修行九道循證,的確只是修行而已,並無在九道循證上鑽研下去的道心。我的目的,只是為的是完善我的道路。”
  道寂真君面色肅然,道:“我原本打算讓你持我的道盟令前往道盟,將來你託庇在我門下,這條路上,吾道不孤。然而許道友卻另有道路,那麼我也不便勉強。我的道盟令何在?”
  許應取出道盟令。
  道寂真君將道盟令收回,道:“恕不能送客。”
  許應原本打算詢問他與道尊一戰的勝算如何,見他逐客,只得起身,怏怏離開道觀。
  只聽背後傳來道寂真君的聲音:“鍾道友,我這塊道盟令你先收下,將來到了道盟,即便不託庇在我門下,好歹也會給你介紹幾位殿主。”
  大鐘慌忙道:“這如何使得?應爺先前收下這令牌,我若是收了,豈不是讓他臉上難堪?”
  道寂真君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看不懂他修持的大道,與他不是同路人。收回令牌轉贈與你,不算令他難堪。”
  大鐘只好收下,道:“應子就是太孤僻了,不合群,要搞什麼特立獨行,後天先天。那麼,我就先謝過道兄了。”
  許應在道觀外等待片刻,便見大鐘飛來,於是拘謹而立,嘴角動了動,道:“鍾爺,不知鍾爺能否幫我問問道寂,他與道尊一戰勝負幾何?”
  大鐘嘆了口氣,道:“應子,你我之間難道已經隔著一層可悲的厚壁障了?不過,我念及舊情,會幫你問一問。”
  許應頗為歡喜,期待的看著他。過了片刻,大鐘這才慢吞吞的飛入道觀。
  又過不久,大鐘飛回,許應連忙上前,侍立在側,小心伺候。大鐘漫不經心道:“應子,你的事我去幫你問了,也是舍下了臉面。道寂道兄說,宮道川沒有任何勝算。他已經被劫運鎖定,生機全無。”
  許應驚訝道:“差距有這麼大麼?”
  道尊在他看來,依舊是深不可測,儘管許應已經有兩門大道修成道主,以此為根基,不斷循證,其他七種大道修成道主也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道尊卻是道主境大圓滿,接近大道盡頭,甚至他已經可以看到修持的大道盡頭處屹立的不可思議的存在!
  許應只有修煉到能夠看到那等存在,才算是達到道尊的水準。
  “道寂莫非已經成為寂滅的大道盡頭?”
  許應狐疑,望向道觀中的道寂真君,心道,“大道盡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寂滅洪源中的物質像是要灼燒殆盡,寂滅天火不斷相互融合,寂滅洪源也在瘋狂收縮。
  許應心中凜然,頓知這寂滅洪源即將爆炸!
  他曾經遭遇過帝界寂滅洪源爆炸的情況,對此並不陌生,不過當時他尚且弱小,而如今他比那時強大了千倍萬倍!
  即便如此,許應依舊不敢有任何馬虎,喚上大鐘和混沌蓮,鼓盪修為。
  下一刻,寂滅洪源轟然爆開,無邊的道光四面八方濺射,道光有如實質,將許應、大鐘和混沌蓮的身形穿透!
  許應催動九道循證,道力籠罩大鐘和混沌蓮,寂滅洪源爆炸掀起混沌海的波濤,向四面八方湧去。
  許應隨著混沌海的波濤而上下起伏,這時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道光中,另一個許應和祖神正手持開元神斧,在開闢彼岸洪源,當那道開天闢地的光芒爆發,天地大道隨之而生就,億萬萬星辰,無量星河,彼岸人間,隨之而湧現。
  混沌海的波浪湧動,帶著許應、大鐘和混沌蓮落入波浪的谷底,他們又看到了彼岸的古神在星空中誕生,宇宙元神羅太宗第一個甦醒,開啟了他的統治。
  浪濤像是時光長河,將許應他們推到浪尖,他們又進入羅太宗統治的時代,一尊尊強大而偉岸的古神,操控人間,玩弄人心。
  各國各族交戰,斬殺敵寇,當成祭品,獻祭諸神,往往白骨盈野,屍積如山。
  香火濃郁,形成氣柱、雲霧,直達上蒼。
  時光的波濤湧動,漫過了四十多億年的光陰,許應又看到了潛入彼岸的道尊,像是一個觀察者,觀察彼岸的一切。
  這在彼岸的迴光返照中,只是一瞬,隨即道尊離去。
  歷史隨之而出現變化,彼岸天境擱淺,天境求道,瓊華島盛會,天境屠殺。最後這一億年的光陰,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湧現出來,太一,昊熠,華盛晟,羅世宗,羅太宗,林傳庭,天成子……
  許應穩住身形,立在混沌之中,看著四周的回光,四周的回光還在向前延伸,未曾發生未來的種種光陰也被映照出來,變成雜質投影在混沌海中。
  突然,道尊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道尊向這邊走來,也在觀察著彼岸的歷史。
  許應心中微動,走上前去,忽然又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一位佳人身上。
  那是宮婕萱,道尊之女。
  “宮婕萱?這次彼岸寂滅劫中,沒有見到過她。”許應怔住。
  就在此時,他聽到奇特的琴音,這琴音來自混沌海中,琴聲傳來處有紫炁流動,蘊藏著奇妙的鴻蒙道音。
  “一位鴻蒙道主?”
  許應當即拋下道尊,循著那琴音而去,只見混沌之中紫炁氤氳,一位擁有著半神血統的彼岸聖族坐在那層層的迴光返照之中,輕撫琴絃。
  琴聲幽咽低沉,像是在傾訴著彼岸過去的悲歌。
  許應上前,那彈奏古琴的彼岸男子見他接近,停止彈奏,起身見禮。
  許應還禮,道:“道友,你是鴻蒙道主?”
  彼岸男子點頭,道:“我是彼岸未來世的道主,彼岸的過去世突然崩塌,我修持鴻蒙大道,時空破滅我道不滅,被捲入此時。”
  許應正欲繼續詢問,這時道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許應心中一緊,立刻側身,只見道尊款步而來,面色無悲無喜。
  那彼岸的鴻蒙道主道:“在下墨非殷。”
  道尊輕輕點頭,看著迴光返照中的宮婕萱,喃喃道:“墨非殷,莫非因,嘿嘿,嘿嘿,原來如此……我毀你未來,你斷我後人……”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氣。
  許應向墨非殷詢問道:“墨道友,你在此地做什麼?”
  “緬懷一位姑娘。”
  墨非殷實誠相告,道,“她也修行鴻蒙大道,在寂滅劫到來時,我與她生死相搏,我僥倖勝出。但我與她無冤無仇,不知為何會與她遭遇,亦不知為何她也修行鴻蒙。如今彼岸已經破滅,我所以前來祭奠她。”
  茫茫末世,兩個素不相識的道主生死搏殺,為求一線生機,最終一人身死道消,成全另一人的一線生機。
  許應瞥了道尊一眼,道尊卻並未向墨非殷痛下殺手,而是轉身離去,走向道寂真君的道觀。
  許應笑道:“墨兄弟,你躲過了一劫。”
  墨非殷不明其意,道:“這位兄臺,敢問你是?”
  “我叫許應。”
  墨非殷怔住,突然醒悟過來:“你是彼岸的開天道祖許應?你與祖神在三界擱淺彼岸時,推翻古神統治,驅逐羅太宗,得開元神斧,穿梭時空回到史前,開天地,闢鴻蒙,衍眾生。許道祖,你還活著?”
  許應也不禁怔住。
  難道,在彼岸的另一條正確的軌跡上,彼岸沒有遇到天境,而是在此時的不久的將來,遭遇了三界擱淺?
  “如此說來,三界的未來,也因為天境擱淺而改變了。非但三界,彼岸所統治的大千宇宙,它們的未來也統統被改變了。”
  許應陷入思索之中,瞥了遠去的道尊一眼,“如此大的因果,誰能承擔?而道尊,始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劫運,比他想象的更加強大!”
  “許道祖,死在我手中的那位姑娘,她叫什麼名字?”墨非殷詢問道。
  許應收回目光,看著彼岸迴光返照中的宮婕萱。
  “她叫宮婕萱,道尊之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