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名字就好!
苗紅覺得自己雖然算不上師長們喜歡的得意門生,可也並不惹人討厭,再說,因為他經常喂野貓,生怕那些野貓會讓書院裡的夫子和婆子們厭煩,便自覺地幫著花匠們修理花木,幫著婆子們灑掃清潔,偶爾也會聽到婆子和花匠們八卦書院的夫子們,因此,他想說不上能從那些婆子口中打聽出這個秀秀是誰家的女兒,然後他再找個婆子幫忙,通知秀秀家裡把人接回去。
這時,天空烏雲密佈,眼看就要下起雨來。苗紅擔心秀秀姑娘會被淋到,想起前面不遠處有一座用木頭和石頭搭起的矮篷,那是他搭的,給野貓遮風避雨用的。
他看著秀秀姑娘鑽進篷子,又再三叮囑不要亂跑,這才跑回書院。
可惜他接連問了幾個婆子,她們竟然全都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叫秀秀,不僅不知道,還要扯著苗紅的袖子打趣他:“苗少爺,你是看上人家的姑娘了,想讓大嬸去給你做媒吧?”
苗紅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剛好劉夫子路過,看到苗紅,便道:“老夫記得你的字寫得不錯,快來,幫老夫刻卷子。”
苗紅被劉夫子抓了壯丁,刻了整整十份試卷,累得頭暈眼花,才被劉夫子放出來。
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天早就黑了,苗紅的肚子餓得咕嚕響,他一拍腦袋,暗叫一聲不好,那個姑娘還在篷子裡等著自己!
他撐傘,拿了一盞氣死風燈,便去了後牆外的那道小山坡,好在走到一半,雨就停了,但是山路泥濘,苗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來到那個矮篷前。
秀秀姑娘蜷縮在裡面,嚇得簌簌發抖。
“對不起,我有事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秀秀姑娘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害怕,秀秀害怕。”
於是那一夜,苗紅沒有回書院,他和秀秀,一個在篷子裡面,一個在篷子外面,一個睡著,一個整夜沒敢閡眼。
天剛矇矇亮,苗紅便叫醒了秀秀,既然在書院裡打聽不到秀秀家在何方,那索性先找個地方把秀秀安頓下來。
他帶著秀秀敲響了常嬸的家門。
常嬸原本在書院的大廚房裡幫廚,去年在這附近開了一家鋪子,賣餛飩水餃,原本一家三口住在鋪子裡,三個月前女兒出嫁,空出一間屋子,常嬸還託苗紅打聽過,有沒有想租單間屋子的。
常嬸是個精明婆子,看到苗紅帶來一個姑娘,二話不說,就領到原先女兒住的那間屋子。
苗紅給了她一兩銀子,把常嬸高興得不成,她家這間屋子,哪裡租得出一兩銀子啊。
秀秀在那裡住了整整一個月,苗紅常常去看她,每次都會帶上這隻貓一起去,因為他發現,秀秀很喜歡貓,而且,他還發現,秀秀不但會寫字,而且也會畫畫。
他給秀秀帶去了筆墨紙硯,做畫的顏料。秀秀會畫花花草草,他教秀秀畫貓,秀秀學得很快。他問秀秀早飯吃得什麼?秀秀會畫一碗冒著熱氣的餛飩;他問秀秀屋裡熱嗎?秀秀就畫一個搖著扇子的小女孩;他問秀秀開心嗎?秀秀筆下是雙笑彎的眉眼。
苗紅說到這裡,嘴邊含笑,那是他從未有過的美好生活。
有她,有貓,還有畫。
“秀秀是這世上最純潔最善良最可愛的姑娘”,苗紅眼裡有了淚花,“我不該問她那個問題的,我不該問,如果我不問,那她就不會跑出去。”
苗紅是君子,他和秀秀越是相處融洽,就越是想要找到秀秀的家人。
他想向秀秀的父親提親。
家裡給他寫信過來,三番五次提起他的親事,他二十多了,這些年在京城讀書,一直沒有回家,耽誤了親事。他是家中幼子,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早已成家立業,父母膝下有九個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熱鬧得不成。後來家裡索性告訴他,如果在京城有合適的姑娘,可以自己作主。
雖然秀秀的腦子不靈光,可是苗紅覺得這不是問題。父母早就說過,等他成親後就會分家,到時他帶著秀秀單過,有他護著秀秀,秀秀不用看人臉色,他會把秀秀保護得妥妥當當。
因此,他迫切地想找到秀秀的家人,正式提親。
“秀秀,爹爹長什麼樣子,娘呢?”苗紅柔聲問道。
秀秀怔了怔,提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苗紅看著秀秀的畫筆,嘴角都是笑意,可是看著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便被震驚所代替。
秀秀的畫上有一個男子,男子綰著簪子,穿著文士長袍,下巴上有鬍子,畫上還有一個女子,女子披散著頭髮,身上是繡著薔薇纏枝花的褙子,女子神色驚恐,而那男子正把那女子抱起來,掛到樑上的繩套裡。
“這是爹爹?”苗紅的指尖微微發抖,他了解秀秀,這畫上的一幕不會是秀秀想像的,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是秀秀親眼看到的!
“嗯。”秀秀點頭。
“這是娘?”苗紅又問。
“嗯。”秀秀再次點頭。
“秀秀是什麼時候找不到孃的?”苗紅硬起心腸問道,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很殘忍,他不應該問秀秀這些的。
秀秀指著那幅畫,說道:“爹爹說閉上眼睛,我就閉上眼睛,後來爹爹沒說睜開眼睛,我閉了好久,好餓了,就自己睜開眼睛要吃飯飯,娘就不見了。”
苗紅明白了,秀秀髮現娘不見了,就出來找娘,也不知是怎麼走到了那片山坡上,她找不到娘,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看到自己來了,便藏在灌木後面,直到被他發現。
那天回到書院,苗紅開始猶豫,要不要去報官,秀秀看到的場景,是她的爹爹殺死了她娘,之後被她爹發現了,讓她閉上眼睛,她爹趁著這個空當,把她孃的屍體處理掉了。
如果是正常的姑娘,肯定不會這樣,可她的智商如同孩童,爹爹讓她閉上眼睛,她就真的閉上眼睛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