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雨,天色一直昏黑。
錢千千撐著破舊的傘,手裡支著木杖,踩著山間凹凸不平的泥路,邊走邊哭著。
走了好久,她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遠,後山下邊的幾座小院已經看不清了。
錢千千停了下來,抬手抹抹眼淚,哭得更難受了。
這邊的山頭非常安靜,漫天漫地都是雨聲,她的雙腳在水裡被泡的難受,腳趾頭蜷縮在破破爛爛的鞋子裡面,不知道接下去要怎麼辦了。
哭聲在大雨滂沱中非常小,夏昭衣離錢千千所在的地方不遠,卻也等雨稍稍停了才聽到。
夏昭衣撐了傘,出去見到她這個模樣,開口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錢千千哽咽了下,抬起頭看過去,看到夏昭衣後眼睛一愣,尋覓了半天未果,一路所積起的怨恨一下子衝上了頭,錢千千大步跑過去:“阿梨!!”
夏昭衣看著她溼嗒嗒的樣子,溫聲道:“先過來吧,那邊可以取暖。”
錢千千不肯過去,氣惱的叫道:“你這樣會害死人的,你這小孩怎麼那麼不懂事!”
夏昭衣沒理,朝裡面的背風坡走去,邊道:“今天吃東西了沒。”
隨著她進去,裡面似乎有隱隱的鮮香飄散出來,錢千千嗅了嗅,不由道:“裡面是什麼?”
“我捉了幾條魚。”
“魚?”錢千千眨了下眼睛,跟了上去。
夏昭衣在一個小火堆前坐下,火堆上面搭著個小木架,上置一口小鍋,鍋裡的魚湯正咕嘟咕嘟冒泡,越靠近香氣越濃。
錢千千的口水直接出來了,走過去在夏昭衣對面坐下:“你這個鍋……哪來的?”
夏昭衣撿起旁邊洗淨的幾捆香草,一撮一撮撕著,往鍋裡面扔去,說道:“撿的,如果不是湊巧看到這口鍋,我今天應該是吃烤魚的。”
“你避開她們偷偷跑出來,就是為了做吃的?”錢千千覺得自己搞不清楚狀況了。
“避開,偷偷,”夏昭衣朝她看去,“她們自己動作慢,沒口福跟上我,怎麼成了我開溜了?”
錢千千感覺自己的腦袋也變成了一鍋魚湯,咕嚕嚕的,她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
雨水又變大了,但好像淋不到這邊來,大火暖烘烘的烤著,舒愜安和。
夏昭衣將幾根砍得整齊的小木枝在手裡面編疊著,再用小草綁好,很快做出了兩個小木架。
錢千千不明所以,就看夏昭衣用兩個形狀固定的小木架夾住了小鍋的邊沿,將小鍋穩穩當當的提了起來。
還能這樣……
錢千千第一次看到。
“可以吃了,”夏昭衣說道,“不過我沒打算你會來,所以沒去找碗,你先吃吧。”
旁邊已經有一雙削好的筷子。
錢千千撿起筷子,猶豫道:“你不跟我一起吃嗎?”
“你見過誰吃飯是同碗的?”
“那你吃吧,”錢千千有些捨不得,但還是將筷子放下,“這是你做的,我是後面才來的。”
夏昭衣失笑:“一鍋魚湯而已,這也值得讓,你吃了我再做不就成了嗎。”
錢千千頓了頓,重新拾起了筷子。
魚湯非常鮮美,光是聞到氣味就令人垂涎,肉也煮的嫩滑,錢千千夾了塊魚肉,嘴巴被燙了下,吹了幾口後才慢慢咀嚼。
一口魚肉嚥下,她快要驚呆,她從小能有東西吃就已知足,哪還敢奢望吃到什麼美食。
這口魚肉,說是她生平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一點都不誇張。
錢千千愣愣的,覺得像是做夢,又夾了塊魚肉,往嘴巴里面送去。
而那邊的阿梨,像是停不下來似的,拿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鐵片,正對著一塊小木頭在那削啊削。
“你在幹什麼?”錢千千問道。
“做筷子。”
錢千千垂頭看了自己的筷子一眼,再朝她看去:“阿梨,你力氣不大的,怎麼能削的動這些木頭啊。”
“蠻力做事都是莽夫乾的,打蛇七寸知道嗎。”夏昭衣頭都不抬,淡淡說道。
其實不是很聽得懂,錢千千又往嘴巴里面送了口魚肉,看著夏昭衣的手靈活的在那邊削著,每一片木屑下來都好像非常輕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能看出癮來。
小半會兒,夏昭衣削出來一雙筷子,然後又拿起了木頭,繼續削削砍砍。
“這又是要做什麼?”錢千千真是個好奇寶寶。
夏昭衣笑了笑,抬起頭朝錢千千看去:“你是不是快把自己來這的正事給忘了?”
錢千千一愣,這才如夢驚醒,叫道:“是啊,我是來找你的,我們這麼久了沒回去,那豈不是……”
“本來你不來尋我,我還可以有理由回去,現在你來找我了,我們兩個耽誤這麼久可不妥。”
“我,我聽不懂。”
夏昭衣又笑了,緩緩解釋道:“我今天認識了位還算不錯的先生,我本想在這玩一會兒再回去,就說去給他取書了,後院這些僕婦們也不會因為我這麼件小事就去他跟前詢問。但是你現在來找我了,那邊肯定會在想我們是不是偷懶了,逃掉了或者遇到危險了。”
“是呀。”
“所以,你為什麼要出來找我?”
“呃……”
錢千千覺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應該是興師問罪的那個,怎麼反倒成了做錯事心虛的那個。
夏昭衣垂下頭看著手裡還在削的木頭,道:“偷懶和逃跑在那些婦人眼裡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們只能‘遇到危險’了。”
錢千千似懂非懂的點頭,皺眉道:“那我們現在要不要回去,她們會不會又派人來找我們?”
“後院有那麼多人手嗎?”夏昭衣語聲變冷,“這些僕婦和童奴可是要負責前山一千多個廢物的吃飯問題呢。”
“也對,現在人手越來越不夠了,今天又死了三個人。”說到這,錢千千忽然想起餘媽交代自己的事情了,頓時語氣變得緊張了起來,“阿梨,我差點忘了,餘媽說一找到你要帶著你一起去前山那邊找憐平的。”
“找她?”
“對,餘媽說憐平要開始對付你了,她會準備一些好東西,你到時候拿去送給憐平,跟她磕頭說說好話。”
“磕頭,”夏昭衣失笑,“能讓我磕頭的人,這世上一共就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