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太猛,僕婦沒能拉住女童。
女童單隻指令碼就不穩,一下子又被推的摔飛了出去。
臉頰從泥石地上擦過,右手肘也撞在了地上。
雨水嘩啦啦落下來,女童在雨中眨了下眼睛,似乎被撞懵了,而後張開嘴巴,哭得越發的兇。
“你還哭,”憐平跑過去朝她的身子踢去一腳,“不準哭!”
女童縮成一團,哭著看向了面色冰冷的方大娘,再看向正望著遠處漠不關心的鳳姨。
“你哭什麼,哭什麼,煩死了!”憐平下腳越發的狠。
“娘!”女童再也忍不了了,大聲哭喊,“娘,你在哪啊!!”
餘媽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擦掉眼淚,不敢去看,回過了身去。
好幾個女童也哭了,哭聲從人群裡面傳了出來。
“你娘來了也沒用,她來到這裡也得被我打!”憐平打累了,指著女童罵道。
“行了,把這丟人的東西給帶進去。”鳳姨終於發話。
“嗯!”僕婦一手拿著木盆,單手拎起還在大哭的女童,“走。”
憐平看著她被帶走,啐了口,再看向那些站在屋簷下的女童:“我看看還有誰要哭!”
人群裡面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
“合夥欺負我是吧。”憐平罵道,“那我們走著瞧!”
她轉身離開,漂亮的黃襖裙被淋得溼透,黏在身上,身材已經初現韻味了,玲瓏窈窕,亭亭玉立。
夏昭衣坐在半山腰附近的避風坡前躲雨,看著憐平邁過石橋,再穿過一個平坦空地,朝東邊連綿廣闊的宅院走去,很快消失在迭迭的屋宇樓閣中。
“你怎麼還沒回去?”錢千千的聲音響起。
夏昭衣回過頭去。
錢千千捂著肚子從另一邊的小道上走來,手裡拄著一根防止摔倒的樹杖,衣服溼嗒嗒的。
“你怎麼在這。”夏昭衣說道。
“這次我真的拉肚子了。”錢千千看向河對岸的後院,“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很多哭聲,發生什麼了?”
夏昭衣側過身子,手指在一旁的草叢裡面翻找著,邊道:“一個前院過來的女孩在打後院的女孩,打得比較兇。”
“杜湘?憐平?陳棠?小書?”
“我不認識。”
“你怎麼會不認識她們?”見夏昭衣一直在草叢裡翻找著,錢千千又好奇道,“你在找什麼?”
“這邊有幾株平車前。”夏昭衣回答,“你腹瀉,又淋了雨,泡著喝點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阿梨,你還懂這些啊。”
“農家的孩子懂點這些很奇怪嗎,平車前又不是什麼稀罕草藥,山間河邊田地隨處可見。”
“也是。”錢千千似懂非懂的點頭,自卑的說道,“是我自己不懂。”
夏昭衣頓了下,回頭看著她。
“不過沒關係,”錢千千忽又一笑,“現在懂也不算晚,阿梨,你以後多教教我!”
夏昭衣神情平靜,眼眸卻浮現了笑意,輕柔似溪澗山水,點頭說道:“好。”
錢千千放下柺杖,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回過身去繼續拔草。
“阿梨,”安靜一陣,錢千千開口說道,“你這樣跑出來,不害怕嗎?”
剛才她拉肚子蹲在那邊的時候,一直在思考阿梨之前的那句話。
“你藏在這裡不安全,我剛才一抬頭就看到你了。”
“因為我也在看著你們。”
這分明就是一點都不擔心被人看到啊……
怎麼可以這麼膽大包天呢。
“為什麼要害怕。”夏昭衣說道,“我生病了,給自己採點草藥都不可以嗎?”
“她們會說你偷懶的。”
“沒有酬勞的活,為什麼我要勤快?”
錢千千看著她脖頸上的那些淤青,低低說道:“可是,不勤快就會被打被罰,如果遇上她們心情不好,還可能被活活打死。”
夏昭衣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著根上帶起的泥土,溼潤潤的,掛不住會掉回到土裡。
“你說的對,”夏昭衣點點頭,徐緩說道,“我剛才那句話,你當做沒有聽到吧。”
“好,就當做你沒有說過。”錢千千笑了,覺得她還是有救的。
“不,我說過。”夏昭衣認真的看著她,“我可以說給我自己聽,但是你不能聽。”
錢千千輕輕皺眉:“阿梨,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了。”
“我可以隨意折騰我自己,但我不能壞了你的路。”夏昭衣說道,將平車前用一根長草系在一起,放進了錢千千懷裡。
“多帶點回去吧,那些小女孩也淋了雨,我還有些事,容後回來。”夏昭衣起身道。
“你要去哪裡,”錢千千忙跟著站起,“你是不是還想要逃跑,如果被抓回來了,不僅你要被處死,還會連累到其他人的。”
“連累?為什麼?”
“她們會怪其他人沒有發現,沒能及時舉告。”
“那麼說,就算我成功逃走了,你們也還是會被連累?”
“對啊……”
靜了一陣,夏昭衣開口:“那沒有辦法了,如果真的要被連累,我就在走之前多給你們準備點藥草吧。”
“啊?”
“暫時我不會走的,”夏昭衣繼續說道,“但是你剛才說,沒有及時舉告也會被責罰,所以,你知道我現在要逃走,你還會去舉告嗎?”
錢千千眨了下眼睛,被曬黑的小臉蛋起了疑竇和思慮。
確實,如果明知道她是要逃走的,那麼要不要去舉告。
萬一沒有舉告,以後她真的逃了,雖然一定會被抓回來,可是會不會連累到她呢。
夏昭衣安靜看著她,等著她思考。
雨有一些變小,涼意也褪去很多。
錢千千搖了搖頭,容色堅定:“不會,阿梨,你不會逃的,這幾天我會一直勸你,到時候我也會攔著你的。”
夏昭衣一笑,露出唇邊兩個很淺的小梨渦,眼睛明亮亮的,卻很溫和。
“你還沒有看過外面世界的精彩,”夏昭衣語聲清然的說道,“如果你能知道外面的山川大江有多美好,那麼你就算是死,也會想要把自己葬在那邊的。”
“我看過,阿梨,我們都從外面被抓進來的,也並不好。”
夏昭衣又笑了,沒再說話,抬頭看向遠處最先起雨的山端,已經雲收雨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