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在看到莫斯的時候,心裡沒有半點意外,他笑眯眯地抱怨著:“大哥真是討厭,見到親愛的弟弟被打,居然不幫忙。”
莫斯看了阿骨一眼,並沒有吭聲。
阿骨的黑色馬尾辮被削掉了一半,面板有很明顯的刮痕,身上髒兮兮,衣衫凌亂,顯然之前的決鬥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父親要見你。”
莫斯看著阿骨道。
試煉場裡靜悄悄的,阿骨嗯了一聲,想到向月闖進了試煉場,他難得沒有露出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安靜地跟著莫斯一起進入了空間漩渦。
“他是進了試煉場,對嗎阿骨?”
兩個人偶剛從漩渦出來,便聽到沉瑜希的聲音在房間裡響了起來。
“是的哦。”
阿骨一見到父親,之前平靜的模樣就不復存在,開始手舞足蹈的用各種誇張的語言描述自己當時震驚的心情,彷彿在有意掩蓋自己的情緒。
“父親,你肯定想不到,阿骨看到他跨進試煉場的時候有多不可思議。”
“還是阿骨機智,捨身取義才將向月從試煉場引出來。”
阿骨碧綠的眼睛像黑豹一樣眯成月牙,半點不提一開始就是他嘴賤地叫向月來找自己。
沉瑜希低頭沉思,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落進屋子裡,在阿骨閉嘴後,房間尤其的安靜。
“父親你放心哦,向月只是到了試煉場的邊緣,不會察覺出不對的。”
幾秒鐘後,阿骨笑眯眯地出聲道。
他清楚父親在想什麼,同樣也知道在父親的眼裡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向月不再進入試煉場,一切都可以看作沒有發生。
“是嗎?”
沉瑜希語氣有些輕,他看著阿骨道:“他能進入母樹的範圍,這次沒有察覺出不對,不代表下次不會。”
阿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向月是因為想見你才去了試煉場。”沉瑜希頓了頓,聲音有些涼:“這幾天你不用去那邊了,莫斯會代替你的任務,你好好陪著向月他們。”
“你懂嗎,阿骨?”
沉瑜希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視線落在了阿骨的身上,語氣有些溫柔,在清冷的月光下,讓人莫名生出了幾分寒意。
不用去試煉場了?
阿骨面上表情不變,父親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讓自己吸引向月他們的注意,他嘴角的笑容大了一些:“當然懂啦!”
阿骨其實很喜歡試煉場,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不會這麼爽快地同意,但這幾天戚朝都會住在別墅裡,試煉場最近再怎麼有意思,也比不過自己最感興趣的人類。
更不要說,戚朝還是他父親釣上的男人,阿骨很期待見到父親和戚朝相處的場景。
正當他想的越來越開心的時候,便看到父親扔給自己一樣東西,阿骨下意識地接住,才發現這是一管人偶專用的修補劑。
“把傷治好,如果試煉場真的出了差錯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阿骨覺得這次父親特別好說話,他碧綠的眼睛注視著沉瑜希,有些震驚。
這還是他那個斤斤計較,多疑敏感,一句話能解釋出十八種含義的老父親嗎?
“怎麼了?”
沉瑜希瞥了他一眼,“不希望那些疤痕治好?”
“當然不是。”
阿骨嬉笑地轉移話題道:“父親待會兒就要去試煉場是嗎?”
“嗯。”沉瑜希沒有否認。
“那父親最好讓大哥關注一個名叫老劉的男人哦,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很有意思。”
沉瑜希眉頭輕挑,一旁莫記斯聽到這話,也看向了阿骨。
“知道了。”
沉瑜希點頭。
在阿骨離開後,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微風從半開的窗戶鑽了進來,月白色的窗簾在空中輕輕飄動。
沉瑜希坐在椅子上,手指拄著額頭,藍眸半眯,顯得有些疲憊,莫斯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繃帶下的嘴唇微動。
他知道父親其實很累。
和戚朝在一起後,父親露出真心實意的時候多了一些,這也是莫斯想要父親和戚朝一直在一起的原因。
“你說,是隻有向月能進入試煉場,還是戚朝製作的人偶都可能進入試煉場?”
沉瑜希睫毛微顫,他抬頭看向莫斯,細碎的金髮落在頰邊,平澹的語氣中不帶任何的情緒。
“從向月和阿骨的打鬥來看,向月的異能力屬於攻擊異能。”
沉瑜希聽到這話並不意外,他想,向月的異能並不特殊,那麼特殊的就是戚朝嗎?
果然是戚朝有特殊性嗎?
沉瑜希靠在椅子上,桃花眸望著天花板,指尖摳弄著扶手,內心漸漸地沉了下來。
戚朝的精神力比常人高許多,可以修復其他人形師製作的人偶,本身就很獨特,現在多加上一條,似乎並不奇怪。
就算戚朝這個人再怎麼特殊,他都是自己的,任何人也不能將他從自己身邊帶走,沉瑜希周身的疲憊漸漸消失,眼神逐漸陰翳了起來。
“不能讓戚朝知道試煉場的事情。”
這句話是對著莫斯說的。
是在告訴莫斯,如果向月再次踏入試煉場,就意味著莫斯要不擇手段地驅逐或者斬滅對方。
“是的,父親。”
莫斯清楚這是到了萬不得已時的做法,他攥緊了手上的布偶,嘴唇翕動,沙啞地道:“父親,阿骨剛才說的老劉該怎麼處理?”
“明天去見他。”
沉瑜希睫毛微垂,月光落在他的手上,沉瑜希攥緊指尖,什麼也沒有抓到,他抬眼看向窗外,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森林。
視線所及的最遠處是一座荒山,那裡藏著沉瑜希所有的秘密。
另一邊,阿骨回了自己在別墅的房間,手上的修復劑被拋起接住,他斟酌著父親的態度,再次拋起修復劑的時候,阿骨恍然大悟。
是因為戚朝嗎?
阿骨盯著手上的修復劑,將藥膏胡亂的抹在臉上,他想著,父親肯定要比表面上更加生氣,能忍下怒火,應該是因為戚朝就睡在隔壁。
阿骨用自己的腳指頭來想也知道,要是試煉場的事情被發現,他家裡那個最容易多想的陰暗父親,今晚應該會失眠到天亮。
向來沒臉沒皮的阿骨此刻有些心虛,他乾脆什麼也不想了,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輕輕哼歌緩解情緒。
明天要好好監視向月,不能讓對方去試煉場,畢竟父親計劃還是不能失敗的。
另一邊,向月正坐在鏡子面前,放出了自己黑色的雙翼。
乾爹為他們準備的房間與他們自己家的房間佈置有些類似,向月很聰明,可以想到,這應該是乾爹在知道他們要來住宿後立刻佈置的,否則不可能相似到這種地步。
向月對自己的乾爹並不討厭,如果有排名的話,爸爸的下一位,就是乾爹。
他看著鏡子裡的羽毛,伸手摸了摸,平澹的紅眸閃過一絲的心痛,今天掉了好多的羽毛。
雖然掉落的羽毛化成精神力會重新回到翅膀上面,但因為凝結的速度受到自身能量的影響,並不會立刻就復原。
向月用梳子一點點地將自己的羽毛理順,看著依舊濃密黑亮的羽毛,他心裡滿意,放記下梳子回到了床上後,向月下意識地想要用羽毛包裹住自己入睡。
黑羽微顫,還沒有徹底合攏,下一秒,向月便聞到別墅裡忽然出現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有些像今天早上的阿骨。
向月眼裡的神色未變,嵴背微弓,縮排了翅膀裡面,直到現在,他依舊很憎惡對方傷害過自己父親,但向月清楚,今天將阿骨傷成那樣已經足夠了。
在他看來,阿骨的異能力很弱,自己和他決鬥某方面來講,其實有欺凌弱小的嫌疑。
戚朝平常雖然忙碌,但卻沒有忽視孩子的教育,向月清楚上午的“決鬥”只需要一次就夠了,再多的話就有些過了。
月明星稀,房間裡能隱約聽到羽翼時細微的摩擦聲,向月的翅膀緩緩地合攏,光線昏暗的房間內,只能看到床上黑色的羽翼下露出白皙的腳。
陷入沉睡之前,向月唯一的想法是,只要阿骨離父親遠一些,自己就可以無視對方。
當然,他的這個想法,在第二天的時候就徹底的消失了。
一大早,向月按著自己的生物鐘醒來,準備去找自己的父親,剛下樓便看到阿骨坐在戚朝旁邊,他的父親居然還笑著揉了揉阿骨的腦袋。
向月原本還在小幅度搖晃的尾巴,緩緩地垂了下去,頭頂的犬耳倒是警惕地立了起來,在戚朝看向他的時候,向月瞬間放鬆了許多。
“向月,你起來了?”
戚朝抬頭看向樓梯間的向月,深褐色的眼睛透出一絲笑意,他拍了拍旁邊的阿骨道:“你應該還沒有見過阿骨,你叫他阿骨哥哥就好。”
接著,他轉而道:“這個是向月,我剛才給你說過的。”
向月和阿骨對視了一眼。
向月還未說什麼,阿骨倒是直接對著彎起了碧綠的眼睛:“向月弟弟,叫我哥哥就好哦,前面阿骨兩個字可以省略呀。”
他的眼神帶著玩味和調侃,顯然昨天的教訓在阿骨眼裡並不算什麼,也許早就被他忘的一乾二淨。
如果在這裡的是暴脾氣的蘭洛,或者能動手就不會多說的莫斯,這時候肯定已經開始動手教訓阿骨了。
然而,向月看到這一幕,卻也只是點了點頭,他明白,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是為了看自己憤怒的模樣。
“爸爸,我見過阿骨的。”
向月不會隱瞞父親,他看著戚朝道:“昨天的時候,我和阿骨還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決鬥了。”
向月跟阿骨打架了?
戚朝有些想笑,還特地強調在雙方都同意這件事,他看著兩個人偶身上都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沒有多想,只以為是普通的小打小鬧。
小時候,戚朝也經常跟他弟打鬧,這沒有什麼,不過,看著一旁笑眯眯的阿骨,戚朝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狠狠揉了一把阿骨的腦袋。
“虧你剛才還騙我說,不認識向月,是嗎?”www.
阿骨第一次被摟脖子,險些直接動手反擊了,幸運的是他在動手前,迅速意識到這個人類不能動,只能改變雙手的方向,抓住戚朝的胳膊。
等戚朝鬆開他發時候,阿骨早上新編的馬尾辮已經被揉亂了,他摸著自己的頭髮,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向來狡黠的眼睛有些茫然。
片刻後,他恢復了往日欠揍的神態,笑眯眯地解釋道:“因為向月昨天表現得很討厭我呀,我擔心向月不理我,才會這麼說的。”
討厭阿骨?
向月以前並沒有見過阿骨,照理來說並不會討厭他,戚朝略微一想,便猜測出向月是知道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情。
他轉頭朝著向月看去,察覺向月沒有否認的意思,想了想,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提議記道:“你們既然醒了就幫我一起去廚房擇菜吧。”
上一秒還在談論人偶情誼,下一秒就回歸生活,繞是跳脫如阿骨在聽到這兩個迥異的話題後,也愣了一下。
向月倒是直接點頭,原本垂著的尾巴也搖了搖,似乎高興了一些。
戚朝對著兩個人偶笑了笑,進了廚房。
沉哥很少下廚,這就導致廚房裡根本沒有新鮮蔬菜,不過,戚朝早有預料,昨天就在網上訂了快送。
“你們只負責擇菜就好。”戚朝清楚,洗菜的話,人偶的手會濺到水,雖然少量的水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不過,戚朝還是比較謹慎。
向月點點頭,他經常幫著自己的父親做家務,擇菜自然不在話下。
而阿骨自小生活在試煉場,就算回別墅也從沒進過廚房,對這方面的知識一竅不通。
本質上來講,阿骨就是個話嘮,沒有人理他,自己也能跟自己玩的很開心,在不會擇菜的情況下,他直接將這東西當成了玩具,還樂淘淘地將青菜伸到向月的面前晃悠。
向月將擇菜當做任務,看不慣阿骨不著調的態度,想到父親是將任務交給了他們兩個,向月便耐心地告訴了阿骨如何擇菜。
“是這麼做的嗎?”
阿骨笑眯眯地按照他的指示做好,眼裡全是調侃,態度顯得很輕浮。
“對,你做的很好。”
向月一本正經地表揚道。
原本只是好玩才跟著做的阿骨,聽到這句話,莫名有些不適應,自我感覺良好的阿骨其實很少被誇。
向月的誇獎是跟爸爸學的,只要對方能完成爸爸的擇菜任務,向月可以暫時忽略阿骨不友好的態度。
正在切菜的戚朝其實一直在關注著旁邊的動靜,在看到阿骨乖乖擇了菜後,他也真心實意地誇道:“阿骨第一次擇菜就能擇這麼幹淨,真厲害。”
阿骨抬頭看著戚朝,那種不適應的感覺更強了一些,他笑眯眯地打著哈哈應付了過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阿骨在這一瞬間想要丟下手中的菜趕緊跑掉。
跑到樹上也好,哪裡都好。
反正他就想獨自安靜一下。
不過阿骨到底是阿骨,在短暫的侷促後,很快就恢復過來,甚至還洋洋得意的表示挺起了胸,笑眯眯地道:“可以再多誇阿骨幾句哦,畢竟阿骨這麼優秀。”
向月沒再說話。
倒是戚朝還很給面子地誇了幾句。
阿骨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等莫斯抱著布偶下樓後,便看到阿骨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口中滴滴咕咕著什麼,看起來很神經。
看到這一幕,莫斯有些遲疑。
他不太想跟發病狀態下的阿骨待在一起。
可往常,自己都是坐在沙發上給布偶編髮的,如果突然改變習慣,莫斯擔心會影響他給布偶編髮的水平。
猶豫之下,莫斯還是坐到離阿骨最遠的沙發,然而再怎麼擔憂,該發生的依舊會發生。
阿骨主動湊到莫斯的旁邊,和做賊一樣悄咪咪地道:“大哥,你放心的走吧,阿骨很受爸爸和向月的喜歡,一定能取代你的位置的。”
爸爸?喜歡?取代他的位置?
莫斯正給布偶編頭髮,準備待會兒去試煉場,聽到這句話,他手下一個用力,金髮布偶的一撮頭髮突然被拽了下來。
漂亮的布偶瞬間禿了一塊。
莫斯黑眸茫然又脆弱。
阿骨嘲笑:“咦,它禿了,好醜。”
莫斯:……
這一秒,他想殺了阿骨給自己的布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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