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長江, 隔絕了南北兩邊, 北為廣陵,南為京口。
原本自駐紮廣陵起,整個隊伍的行進就停滯了。許許多多向南遷徙的遺民, 幾乎都駐紮在了廣陵沿岸。
因為長江天塹,阻止了他們繼續南進的步伐。
遺民密密麻麻, 有數十萬之多, 全部駐紮沿岸,從對岸觀之, 一定蔚為壯觀。
長江以南就是京口,以京口為前哨, 後方就是以後東梁的帝都——建業。
建業呀,就是以後的建康,它的身後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江南。
那裡既無天敵,又無強鄰,有千里沃土,有數不盡的穀梁米黍, 捕不完的鮮蝦鱖魚。
而如今的建業卻不是那麼容易佔領的。
自大梁開國以來, 東吳這一塊就是最後納入版圖的。
人人都說,吳人“易動輕安”,他們自古臨水為居,世家貴族也自成體系,加之長江天塹,從來都缺少天敵。
大梁後期, 司馬氏昏庸無道,而後又是雲帝篡位,吳人便更加不滿,甚至自立了一個名叫錢沃的首領。
此人雖出身不高,卻能力過人,傳聞江東豪傑莫不服膺。
此時錢沃早已的了得了訊息,派人駐守京口,與南渡隊伍隔江而望、峙江而立。
他是絕對不會讓南渡政權過來的,而南渡遺民們也到了不得不發的地步了。
長江天塹,滔滔四十餘里寬,驚濤拍岸,聲勢駭人。
這天塹曾阻擾過多少鐵蹄紛亂,如今同樣也阻擾了南渡遺民的腳步,幾乎所有人,都只有望洋興嘆。
就在這一日,從江對岸飄來了兩隻伶仃小船,船伕將其中一隻遺留下便撐杆而走。
兩軍對戰,不斬來使,南渡軍這邊也只得放船伕走。
這些事明月輝在女眷堆裡本是不知曉的,因著這個晉王妃的身份,另外三個宗王日防夜防,寧願自己窩裡鬥,也不願讓司馬沅的人插手過來。
可就在這一日,謝如卿遣人來叫明月輝,叫她來認領人。
明月輝攜陳涼真匆匆趕到謝如卿帳中的時候,心中是忐忑的。算起來,他們車隊多多少少走了一個月了,她與這個名震天下的謝如卿幾乎全無交集。
不知為何,兩個人總是錯過。不是你剛來我就走,就是我剛走你就來。
甚至到現在為止,她還是沒看清楚謝如卿到底長什麼樣。
所以當她步入營帳,見到為首的那個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斯巴達了。
因、為、這、個、人、她、見、過!
“殿殿……下?”陳涼真感覺挽著明月輝的胳膊,被狠狠夾了一下。
“沒事。”明月輝的臉上洋溢起假笑,她很、淡、定。
這種修羅場她在商場見多了,虛個卵子。
以前有個糟老頭子跟她搶生意,她就帶著糟老頭子老婆去捉姦,讓他老房子失火,自顧不暇下贏了那場商戰。
帶人捉姦她都不虛,這個情況,她簡直笑迎東風的好伐。
只見主將帳內幾個宗王站的站、坐輪椅的坐輪椅,全都悉數到了場,不遺餘力地巴結為首的那個人。
謝如卿坐在大帳中央,他眼睛看不見,身旁的沈忌手裡拿著輿圖為他指點。
“謝公,袁姐姐來了。”沈忌一見明月輝與陳涼真,眼睛都亮了。
謝如卿抬起頭,朝著明月輝的方向,輕輕點了一下頭,“晉王妃。”
“在的。”明月輝虛偽地點了一下頭。
謝如卿:“且看一看這是不是你的人。”
明月輝這才注意到帳子左邊放了一個不大的小船,小船中央睡了兩個少女,她們身上搭上了厚厚的絨毯。
看絨毯的樣式,應該是謝如卿派人搭上的。
明月輝蹲下身去,輕輕掀開了一點點絨毯,只看了一眼,就立馬蓋了回來。
少女渾身凍得青紫不說,身上斑斑駁駁的汙垢,顯然是已被人輪番糟蹋了。
“啊……!”陳涼真忽而驚叫出聲。
“怎麼了?”明月輝回過頭去。
“她……她是……阿靜……還有這個,是阿鳶……”陳涼真的眼角溼潤了,咬著唇道,“她們跟奴婢一樣,是宮裡跟著王妃殿下陪嫁的宮女。”
“洛陽一役中失散了,奴婢以為,她們會跟著林侍衛,也就是跟著王妃殿下的侍衛長一同平安抵達揚州的。”
明月輝聽了陳涼真的話,悚然一驚,直直抬起頭來看著她。
根據陳涼真的敘述,這兩個小宮女應是她遣散眾人之後,徘徊不肯離去,堅持跟著明月輝、林侍衛一同南行的幾個宮女之中的兩人。
明月輝明白,陳涼真在話語中替她隱瞞了中途她獨自駕車而逃的這件事。
可如果沒有逃,那明月輝的命運是否就跟如今睡在穿上的兩個小宮女一樣了呢?
“嗙!”一聲砸桌子的怒響,又是襄王司馬越在搞事,“大膽錢沃,送此二女前來,分明是想恐嚇我軍,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是啊,連晉王妃貼身侍女都敢侮辱,他們還有什麼喪心病狂之事不敢做的?!”下首有將領附和。
“……”
“……”
所有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明月輝腦子亂哄哄的,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如果她不逃,最後結局就跟被送來的兩個小宮女結局相同了呢?
或許可能還要慘。
“涼真,替我將這二人醫好。”明月輝吩咐道。
“是!”陳涼真抹了抹眼淚,頷首。
軍醫前來,慌慌忙忙地裹住兩個昏迷不醒小宮女的軀體,一齊抬出了主將營帳。
陳涼真跟著軍醫離去了,明月輝頭腦發脹,本也想拔步而行。
然而,眼角離去之際,她發現了一處不同——就是那艘小船的船肚子也頗大了點。
明月輝老爹原是國家地質隊的,所以明月輝本人也從小跟著父親上山下海,練就了一身得以傍身的技能。
她越看越奇怪,覺得一般的行船也不應是這種構造,除非……這船肚子裡真藏了什麼東西。
這樣想著,她拔步走到一侍衛面前,拔了其佩劍,舉起就往那小船中央砍去。
“晉王妃!”是汝南王司馬辭的聲音,“你這是作甚?!就算錢沃辱你侍女,也不該隨意在帳中發洩。”
汝南王此話,字字誅心,分明是說明月輝意氣用事、不守規矩,用了“晉王妃”三字,直接是把司馬沅給連坐了。
幾名宗王內鬥嚴重,紛紛尋求世家支援,當然希望對手越少越好。
汝南王此話剛落,空氣中此起彼伏,議論聲登時陣陣。
明月輝也不管他,直直以劍挑起一塊掩蓋船身的木板——
一團粉色衣角滋呀而出,孤零零地在空氣中飄蕩。
明月輝眼疾手快,趕緊棄劍,以手掰開木板,漸漸地,諾大的船肚子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憨臥在船肚子裡少女。
少女一身整整齊齊的粉色衣衫,面色嬌嫩紅潤,顯然是已經睡熟了。她不同於那快要凍僵了的宮女,整個人乾淨整潔,即便是睡著了,也不自覺流露出一股高貴驕矜的感覺。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沈忌都驚得合不攏嘴。
誰又能想到,錢沃遣來的船肚子裡,還藏著一個完好無損的少女呢?
只有謝如卿面色如常,甚至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意。
“怎麼了?”謝如卿看不見,只有去問沈忌。
“船……船……肚子裡,有個女郎。”沈忌哆哆嗦嗦地回答。
謝如卿輕輕歪著頭,一思索。
“晉王妃。”他喊道。
明月輝回頭,“是。”
“那女郎睡著了嗎?”謝如卿問道。
“是的。”
“替我打醒她。”謝如卿嘴角一勾。
明月輝:“???”
……
現在營帳裡所有人的眼睛都釘在明月輝身上了,卡得她不上不下的。
明月輝看了眼那熟睡少女粉嫩嫩的臉蛋,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這個狗幣謝如卿,真是逼人上梁山啊。
她真的懷疑,這個狗幣是不是和她有什麼私怨,在攜私報復。
可被逼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得不發了,她也只好輕輕地摸了一下少女的臉。
“晉王妃,打了嗎?”謝如卿問道。
他一個瞎子,聽不到聲音,當然以為沒打。
明月輝閉上眼睛,“啪!”
一巴掌扇在了少女臉上,那少女睡得死死的,似乎嘟囔了一句,翻過身繼續睡。
“繼續罷……打醒為止……”
明月輝無法,只得抄起袖子,左右開弓地開始打,“啪啪啪……啪啪啪……”
大約打了十巴掌左右,那少女睫毛動了動。
明月輝趕緊往後跳了一步,儘量遠離那少女。她的舉動引來上首沈忌噗嗤一笑,她回望過去,沈忌正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少女果真被打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從船肚子裡爬起來。
少女長得頗高,手長腳長,粉色衣衫上掛著布包褡褳,腰間還圍了一圈別匕首的皮鏈子。看起來風風火火,眉眼間又一股山水之中獨有的韻味。
“好疼…… ”少女捂住臉,剛剛被明月輝打的雙頰有高高隆起之勢。
“誰打的???”少女雙眉蹙起,環視左右,一股嬌憨中帶著伶俐的架勢。
明月輝心中一緊,卻聽到帳首又傳來一聲——
“我。”謝如卿自座上面不紅心不跳地道。
少女聽了這個聲音,漂亮的杏眼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大,她回過頭來。
下一刻,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奔進了謝如卿懷中,“謝家哥哥,謝家哥哥,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
所有人幾乎都目瞪口呆了。
“起來,起來,好生說話,給大家說說你是誰,你到底為何要藏在船肚子裡。”謝如卿揉了揉少女的頭髮,鼓勵她將她所知道的事說出來。
明月輝不知道,接下來少女所說之事,將改變在場所有人,一生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一下,下一章解開誤會,再過兩章拔針。
狗子說的馬上真的是馬上啊啊啊啊!
哀牢山上的故事馬上就要展開了,泥萌會看到——芳塵小天使,和師父(平楚老人)!
芳塵小天使和師父都超萌的,信狗子,信狗子,信狗子!
狗子正在準備日六的稿子,現在正在屯稿中,啊啊啊啊,真相永遠寫哀牢山上的故事啊,好喜歡師父和芳塵啊。
芳塵:聽說我要出來了,探腦袋。
平楚老人:聽說我也是。
小輝輝把兩人推進去:快進去,保持神秘感,裝大佬!
小渣羞澀:想見見輝輝的家人,畢竟這是醜女媳第一次見老丈人。
小瞎一把將小渣擠開:這是賢婿備上的好禮。
小清繼續擠開:好禮+1
小真:好禮+1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