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八月十三。
剛消停沒兩天的榮寧二府,又開始張燈結綵的操辦起來,唯獨東跨院裡沒什麼動靜,明著說是大老爺正在受罰,家中不好大操大辦,實則卻是囊中羞澀,一文錢恨不能掰成兩半花。
旁人或許被瞞過了,賈珍卻如何不知邢氏的窘迫?
當下又生出了狼心狗肺,巴巴的找上門來欲圖大逆不道,誰成想卻吃了閉門羹,鬧的好沒意趣。
悻悻的回到寧國府裡,莫名又觸動了心絃,對著尤氏院裡暗罵不已,心說都是小門小戶出來的繼室,這婆娘的堅貞竟不如嬸子半分,輕而易舉從了那焦順不說,如今更是一門心思要弄個小雜種出來!
雖說這些事情,都是賈珍自己首肯,乃至主動推進的,可如今見識了邢氏的堅貞不屈,總覺得尤氏當初變節太快,也太主動了些。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魅力比不上赦大叔?
完全不可能嘛!
所以,自然只能是尤氏的錯!
再想到這姦夫y婦竟還阻止自己對新兒媳下手,他就更覺著氣不打一處來。
有心登門責罵幾句,卻又怕焦順因此惱了,在賈政面前告發自己——修別院的事兒眼看就要結尾了,如今正是全身而退的關鍵時刻,他又怎敢節外生枝?
故此一咬牙一跺腳,便命人喊了賈薔過來滅火。
與此同時。
後院客廳裡,尤氏和銀蝶主僕正聽賈蓉悄聲稟報。
“得了太太的吩咐,兒子便差人暗中摸查,果然查到針線房裡的小丫鬟卍兒,和那茗煙有些不清不楚的勾當!”
“他二人多是在趁亂行事,上回還是西邊兒老太太過壽時,那卍兒打著去瞧熱鬧的名頭……”
“以兒子看來,八月節他二人只怕也少不了要勾連!”
聽賈蓉說罷,尤氏放下手上的茶水,微微頷首道:“這回行辛苦你了。”
頓了頓,又問:“你寶叔叔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這……”
聽尤氏突然岔開了話題,賈蓉一時沒反應過來,楞了片刻才道:“說是好些了,卻還沒有大好,我前兒去探視時,寶叔剛能勉強下地,可走不了幾步就噓噓帶喘的。”
“嗯。”
尤氏再次微微頷首,隨即吩咐道:“你先下去忙吧,這眼見八月節快到了,領著賴升把各處都仔細巡視一遍,千萬別再出什麼紕漏。”
賈蓉連忙應了,卻猶豫著沒有告退。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尤氏便問:“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
“這個……”
賈蓉略一遲疑,就主動請纓:“聽說那茗煙得罪過焦叔叔,若是太太有意要給叔叔出氣,只管交給兒子去辦就是!”
“自是少不了要用你的。”
尤氏笑道:“你叔叔說了,你和薔哥兒整人的本事,他是親眼見過了的,屆時少不得還要仰仗你——只是寶兄弟如今仍在病中,若因茗煙的事兒鬧出什麼來,卻怕壞了一家人的和氣,所以只能暫且押後再說。”
賈蓉這才恍然,忙道:“兒子莽撞了,還是叔叔考量的周到,既如此,兒子就暫且告退了。”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
尤氏卻又想起了什麼,喊住賈蓉吩咐道:“等過了八月節,南邊兒的木材又該到了,你叔叔打量著我忙不過來,便點名讓你盯著這事兒。”
頓了頓,又著重提醒道:“這回的量只怕比前幾回加起來差不多,你千萬提前統籌好了,到時候賣了高價,一準兒短不了你的好處!”
賈蓉聞言大喜過望。
先前焦順雖答應由寧國府接手分銷木材,卻是刻意交到了尤氏手上,雖不曾從中再苛斂什麼,卻間接讓尤氏掌握了一筆不菲的財源。
這也正是尤氏直面賈珍的底氣之一。
而賈蓉雖是府裡的少爺,可自從秦可卿大喪之後,賈珍狠受了一陣子窮,對各處就看的愈發緊了,即便如今緩了過來,對他這個兒子也是摳摳搜搜的——反倒是賈薔,因南下采買的差事攢了一筆浮財。
再加上許氏的陪嫁,又都落在了賈珍手上,半點也不曾給留給兒子、兒媳。
以至於賈蓉近來只能傍在賈璉身邊,撿些‘殘羹冷炙’過活。
如今聽說這大把的油水落在頭上,如何不讓賈蓉喜出望外?
那親爹不但惦記自己的媳婦,還百般苛待自己。
而這‘乾爹’先幫自己保住了媳婦,又大喇喇的賞下這麼些好處……
錯非是彼此年歲差的太遠,只怕賈蓉就該懷疑自己的生身父親到底是誰了!
當下他急忙翻身跪倒,連連叩首:“多謝太太和叔叔抬愛,兒子一準兒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也絕少不了太太該得的那份!”
尤氏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擺手道:“忙你的去吧。”
賈蓉起身要走,不想外面忽然稟報,說是尤老孃領著兩個女兒登門,還隨身捎帶了不少行李,看樣子是想在寧國府裡住一段時日。
尤氏的臉色登時一沉,剛要命人去請尤老孃幾個進來說話,忽又想起了什麼,遂盯著賈蓉警告道:“旁的我不管,你往後離你兩個小姨遠些,不然若鬧出什麼來,別怪我不講情面!”
賈蓉心下一凜,原本倒還罷了,不過是承了焦順一些恩情,對他這樣的人並無多少拘束效用,但這剛得的好處卻萬不能丟。
於是忙誠惶誠恐的分辯道:“兒子自然不敢造次,只是兩位姨母一旦長住家中,老爺那邊兒……”
這原是想禍水東引,提醒尤氏寧國府最大的家賊究竟是誰。
但尤氏不準賈蓉和尤三姐兜搭,只是擔心再鬧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壞了尤家的名聲。
至於賈珍如何……
她眼下卻懶得管束。
左右不過是姐夫和小姨子,便讓他納回家來做妾又能如何?
“你管好自己就成。”
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等賈蓉識趣的離開之後,這才吩咐婆子將尤老孃等人引了進來。
原本尤氏還想敲打尤三姐幾句,免得她繼續家纏不清。
誰知進門後,尤三姐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架子,尤氏幾次起頭點她,她也渾然不覺。
尤氏見狀,不由對尤老孃奇道:“她今兒這是怎得了?”
“這……”
尤老孃看看左右並無旁人,這才苦著臉無奈道:“方才路過榮國府門口,撞見位極俊俏的公子哥兒,她見了那公子之後,便似是被勾了魂一般,錯非是我和二姐攔著,險些就跟在那馬車後面走了。”
尤氏聽完越發詫異,忍不住又追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難道比璉兄弟和薔哥兒還要俊俏?”
“非但俊了三分,還多了些英氣呢!那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全都……”
噗通~
尤老孃比手畫腳正要形容一番,不想尤三姐突然屈膝跪倒在地,決然道:“還請姐姐幫我打聽那位公子的身份家世,若是未娶,我非他不嫁!若是已有婚配,我也寧願給他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