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的氣氛很快便冷了下來,其他大臣也察覺出了不對,紛紛抬起頭,好奇地看向皇帝。
朱祁鈺只得無奈得回道:“也先的十萬瓦剌騎兵,精銳無比,勢不可擋。我好害怕呀,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覺。
這樣吧,升陳友為都督同知,讓他去南京選調精壯官軍三千名,進京勤王,抵抗瓦剌。於尚書你讓他好好為國效力,等他在京師保衛戰中立了功,朕另有重賞。”
說罷,朱祁鈺重重地嘆了口氣,心裡埋怨道:唉,面子我也給你們了,差不多見好就收吧,別沒完沒了的給我出題做了。
于謙聞言,連忙躬身奉詔。雖然只是小小地試探了皇帝一下,但是天威難測,皇帝那冷洌的目光還是讓人如芒刺在背。
不過好歹從皇帝的反應裡,于謙得出了兩個結論:壞的一方面,這皇帝對軍政事務也太敏感了,一聽自己的提議,就知道自己是想派陳友帶精兵去西南監視王驥。
好的一方面,皇帝的格局是真大:王驥統領著十五萬精兵,是如今大明掌兵最多的那個人,而且又是太上皇的鐵桿親信。
皇帝竟然一點猜忌王驥的想法都沒有,而且要糧給糧,要兵給兵,該封官封官,該放權放權。換任何一個人都得承認,新君對待王驥真的是沒話說的,就差掏心掏肺了。
今天皇帝這樣對王驥,以後會不會也這樣對我于謙呢?
于謙正想的出神,就聽朱祁鈺繼續說道:“著內閣擬旨,加封王驥為太子少保,改其靖遠伯爵位為世襲罔替。
在旨意裡告訴他,大軍缺什麼少什麼,儘管跟朕要,不要有任何後顧之憂。待麓川思氏授首,並徹底平定苗亂之後,朕不吝惜封侯之賞。”
朱祁鈺這話一出,在場大臣立時就炸開了。
大臣們不敢朝皇帝發火,便都對著于謙怒目而視,心裡一齊怒斥:“你說你這於尚書,乾點啥不好,閒得沒事非要刺激皇帝幹什麼。
本來皇帝好好的,你非逗弄逗弄他,現在好了,皇帝瘋了,連給文官封侯這種話都被皇帝說出口了。
王驥本來是不世襲的靖遠伯,這就已經在其他文臣之上了。現在好了,人家爵位變成世襲罔替靖遠伯了,皇帝還給了封侯的許諾,這不就成了第一文臣了嗎。”
于謙也有點傻眼,實在沒想到皇帝會瘋狂到這個程度。
朱祁鈺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不挑撥挑撥你們這幫文臣,伱們就該合起夥來鬥我了。得讓你們互相不服,有所競爭,我才能安心睡覺啊。
見眾人都不說話,朱祁鈺繼續說道:“著內閣擬旨,升張輗為前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專領護駕將軍。
另外,明天上午,讓石亨、孫鏜、徐珵這三個人過來見我。
還有,把今年以來,四川、貴州、雲南三省官吏上的奏本,以及楊洪今年上的奏本,都取過來我看看。”
閣臣們已經沒心思理會這些事情了,奉了詔命就想告退。
朱祁鈺最後又多問了一句:“大宗伯,咱們派出的使團到也先大營了沒有?”
胡濙回道:“啟稟陛下,按路程幾天前就應該到了。只是也先他四處亂跑,使團要找準他的具體位置,恐怕要多花上幾天時間。所以臣估摸著,順利的話,使團也就是剛剛到瓦剌大營。”
朱祁鈺點點頭:“行,你們去吧。都注意休息,別太勞累了。”
大臣們紛紛告退,迴文淵閣相互抱怨去了。
朱祁鈺打發走了群臣,才有時間吃了早飯,帶著朝雲、暮雨回了後院。
三人本來打算在花園裡溜達一圈,便回房休息。哪知走到湖邊,就聽到絳雲軒裡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地響個不停。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這是幹啥呢,大白天鬧鬼了嗎?”
暮雨笑道:“夫君傻了,那是打算盤的聲音。昨天不是抄家了嘛,這時候應該是王妃帶著姐妹們在裡面算賬呢。”
“那可一定得趕緊去看看,我也想知道咱們現在有多麼富有了。”
於是三人推門而入,只見軒中幾張大書桌,上面放著一撂撂賬本。十二個女人整整齊齊,都圍在桌邊,人手一隻算盤。
其中十一個人都在全神貫注地算賬,也顧不上分神行禮。只有林香玉悠哉悠哉地坐在中間,摟著太子和公主,不慌不忙地教兩個小傢伙用算盤算些簡單的加減法。
林香玉見三人進來,連忙招手:“喲嗬,咱們北京城屈指可數的大財主來了,來來來,快來這邊坐,讓奴家好好巴結巴結您老人家。”
朱祁鈺忙挨著林香玉坐了,摟著自己的小王妃揶揄道:“咱這是抄回來了多少錢?以至於讓咱們在人前無比清雅冷豔的小王妃,生生變成了個趨炎附勢、拜高踩低的小財迷。”
林香玉笑道:“本來咱家只剩下八十萬兩白銀了,這三家抄下來,又變成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咱家的黃金總量,則超過了三十萬兩。
這些錢,光養府裡的一萬親衛,夠養十五年了。”
朱祁鈺聞言大喜,剛要奉承,忽然轉念一想:“不對啊。按你這麼說,反過來想想,如果我要是養十五萬大軍的話,這些錢就只夠花一年的?”
林香玉聞言揶揄道:“我親親的皇帝爺爺,您老人家剛知道啊。就您給那一萬親衛的待遇,一年三十萬兩都是奴家精打細算省著花呢。”
“哎呀,那不壞了嘛,一萬親衛根本不夠我們在這波譎雲詭的京城好好活下去啊。我細算過了,我們要想好好活著,至少要有三萬親衛。
如果再想活得安逸灑脫一點,就要有五萬親衛才行。合著就咱們現在這些錢,只夠養五萬親衛三年,那還玩啥呀。咱們收拾收拾家當,趕緊回齊國就藩吧。”
林香玉笑著安慰道:“夫君別急,咱們現在還有五千頃地了呢,在京城也算是個超級大地主了。就算是和其他藩王比,咱家也勉強算是富藩了呢。”
朱祁鈺聞言急眼了:“什麼叫勉強算是?”
“咱家的財富,跟蜀王和楚王比差遠了,說不定勉強能和周王家比一比,就是這麼個水平。”
朱祁鈺一拍桌子:“不行,繼續抄。”
“咱們這樣抄個沒完,皇太后沒有意見嗎?”
“我的親王妃啊,我現在可是當皇帝了。結果我沒染指一絲一毫的內帑,也沒要宮裡的任何供奉。現在不就是抄了幾個太監家嘛,皇太后好意思反對?這也太不會做人了啊。”
說到皇太后,朱祁鈺將摟著林香玉的手,握在軟玉溫香之上,笑盈盈地問道:“王妃想不想做皇后,眼前就有個機會。
皇太后想將她孫家的姻親、安遠侯柳溥調回來,執掌京營兵權。我若是拿皇后之位和她交易,太后想也不想就會同意的。”
林香玉扭頭狠狠地瞪了朱祁鈺一眼,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用玉手握著,遮在胸前,以免兩個小娃娃無意回頭時撞見,然後才嗤笑道:
“一個皇后的位置,也值得拿那麼大代價去換,奴家才沒這麼沒出息呢。再說在宮外當齊王妃多好啊,我還答應了太子和公主,等打退了瓦剌,帶他們去玉泉山泡溫泉呢。”